第三卷 薄暮 第一章 弄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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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

    皇帝駐跸那裡,有損朝廷聲名,況且瓊州人口稀少,一樣承擔不起朝廷的長期駐紮。

     看到陸秀夫吞吞吐吐的樣子,小皇帝,趙昰更覺煩躁,轉過身來,聲音慢慢變得有些嚴厲,“難道朕的旨意,他們一點都不聽麼!” 雖然年齡隻有十一歲,可每日熏陶之下,那種皇家威嚴,依然讓陸秀夫心中一凜。

     “萬歲,大夥這樣做,也是為了大宋啊!”陸秀夫躬着身子,低聲回答。

    “萬歲一舉一動,皆關系社稷安危。

    所以,諸臣必須謹慎!” 謹慎,是必要的。

    朝廷情況,并不像眼前這個十一歲的皇帝想得那麼簡單,隻有經曆過官場的人,才知道那其中每一步的艱難。

     運行了三百多年的大宋就像一架老而破舊的水車,随便動一動,都有崩潰的危險。

     如果讓張世傑放棄大都督的名号,把所有軍隊指揮權力交給文天祥。

    其實也并非很難做到,陸秀夫可以保證,自己的勸說加上皇帝的聖旨,完全可以實現這一步。

    可這一步真的把問題解決了麼,沒有? 這個朝廷多少年積累下來的痼疾遠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情。

    就像讓文天祥在外孤軍奮戰,而行朝卻不相救。

    追究起來,未必是陳宜中和張世傑兩位權臣想讓文天祥死,而是一個圈子裡背後所有的人,不希望再與文天祥扯在一起。

     這種情況下,陳宜中采取和稀泥的辦法,一邊給文天祥麾下各路義軍将領每人封官,一邊讓張世傑急攻泉州,也許是最合适的選擇。

     現在,如果行朝真的決定去福州,恐怕與文天祥沖突的,未必是張世傑本人,十幾萬大軍裡,屬于他嫡系部曲的江淮勁卒不過六千。

    而其他各方勢力,抱着各種目的聚攏在朝廷這裡的豪強,他們未必肯輕易接受文天祥來主管全軍。

    一旦文天祥再作出些人事調整,或者像傳言改編破虜軍那樣改變軍隊,内亂肯定會發生。

     接下來,可想而知是一場内部火并。

    破虜軍即使赢了,也元氣大傷。

     況且那個文天祥,很難看出是忠是奸詐。

    他已經将大宋三百餘年的祖制改了個亂七八糟,并且,他手下那些文職幕僚還歪曲聖人之言,為這些行為找理由。

    陸秀夫不願意背後說人壞話,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去了福建,肯定會針鋒相對地跟文天祥争一争,論一下這些改革的是非,并維護朝廷的體制尊嚴。

     所以,雖然佩服文天祥最近的戰績,在大夥庭議是否去福建的時候,陸秀夫并沒有表态。

    他不想去了福建後,再看到一次内部混亂。

    那反而給了北元創造了更好的機會。

     “如此一來,反而是朕,拖累大家了!”趙昰冷笑着問。

     “臣不敢,皇上,文事問丞相,武事問張都督。

    此刻太後亦在殿中,萬歲若想參與庭議,盡可擺駕回宮!”陸秀夫連忙跪倒,以頭觸甲闆。

    太多的話,他說不出口。

    聖人之言,僅僅傳授了他為臣之道,卻沒傳授他如何平衡,取舍。

    他說話,做事,不逾越禮法,艦隊中,卻不是人人都這樣。

     見陸秀夫如此,趙昰更怒。

    一個迂腐卻一本正經的樞密使(陸秀夫),一個剛愎的大都督(張世傑),一個跋扈的外戚(楊亮節),一個懦弱的太後,和一個隻懂得平衡卻沒有決斷力的丞相(陳宜中),這樣的朝廷,無怪乎不是北元的對手。

     也許該朕表現得堅強一些了,畢竟江山社稷都在朕的肩膀上。

    想到這,小皇帝趙昰攙扶起陸秀夫,盯着他眼睛問道:“夫子,如果朕執意移駕福州,夫子願意追随麼?” “這?”陸秀夫不知如何回答,望着皇帝年幼卻滿是堅決神色的面孔,輕輕地點了點頭,“臣,誓死追随陛下!” “那好,你跟我來,咱們去聽聽庭議。

    夫子,去了福州,難免與北元一戰。

    縱敗,亦是轟轟烈烈,好過在海面上長年流轉!” “陛下,陛下聖明!”陸秀夫大聲答到,已經習慣性彎下的脊背挺了挺。

    也許,拼一拼是個好主意吧,特别是在這找不到出路的時代。

     少年天子趙昰點了點頭,率先走過甲闆,走向連接兩艘大船之間的木橋。

    這種橫搭在大船之間的木橋極其牢固,每天,趙昰都會走很多次。

     幾個太監欲上前攙扶,都被趙昰用手擋開了。

    他是皇帝,有些路必須要自己走。

     侍衛們佩服地看着皇帝走上木橋,這個十一歲的孩子,此刻表現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實際年齡。

     常年航海,很多中年文官和武将都病倒,在缺少醫藥的情況下死去。

    幼小的皇帝卻堅持下來,這不得不說,是老天對大宋的眷顧。

     突然,侍衛俞慕白跳了起來,向木橋跑去。

    他看到,木橋的一角,有一點不尋常的亮光。

     沒等他沖到皇帝身邊,少年天子趙昰和幾個太監相繼跌倒,翻滾着落入大海。

     “救人啊,皇上落水了!”俞慕白一邊叫喊着,一邊跳下海面。

    這是陰謀,有人故意在木橋上潑了油,是針對皇上。

    一邊盡力遊向皇帝,俞慕白一邊想到。

     可惜他永遠沒機會說出這樣的話了。

     第二天早上,他和所有當值侍衛都被發配進了前鋒營,與犯了軍規的士兵關押在一起,時刻準備充當下一次戰鬥的敢死隊。

     被大夥舍命救上來的皇帝受了驚吓,病情時好時壞。

    在缺乏醫藥的海上,縱是太醫想盡辦法,也不能讓他好轉。

     “是誰灑了油,是針對陸大人還是皇上呢?”揀回了一條命的俞慕白一邊幹活,一邊想。

    這些,都不是他能考慮的事情了,如果他想活下去,什麼也不說最好。

     不久以後,他就因座船失火,落水而死。

     就在皇帝落水的第二天,庭議有了結果。

    陸秀夫再次提出的,前往福建與文天祥彙合的建議被大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