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餘晖 第四章 拔劍(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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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深究……”。

     這明顯是一句推诿責任的話。

    把所有錯誤讓一個死去的人來承擔,以減輕前線将士的壓力。

    董文炳隻想息事甯人,按照漢人祖先的經驗,臨陣換将,乃兵家之忌。

     “如此說來,右丞大人之意是,不追究達春喪城失地之過喽”,平章阿合馬冷冷地插了一句,打斷了董文炳的建議。

    從董文炳的話裡,他能聽出來,對方接下來的建議就是繼續全力支持在廣南東路的大軍,待完全撲滅南宋行朝後,再管文天祥的事。

    這話說起來輕松,在掌管錢糧的人眼裡,這話簡直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為了給前線提供支持,阿合馬等人已經加印了很多紙鈔,并且抓捕流民開辦官冶,在太原、大都等地一再加稅,連新征服的兩浙地區也分攤了許多平宋的費用。

    但是朝廷依然是入不敷出,如果任由廣南的數十萬大軍長期駐紮下去,用不了多久,官員的俸祿都不知道從何而出了。

     大元馬上取天下,論武功,當世無雙。

    但治理國家的能力,卻是全天下倒數第一。

    新建立的帝國中,真正有才華,懂得治理江南一帶的漢人,不願意出來為朝廷盡力。

    那些投降的,卻大多是原來朝廷中的貪官。

    論貪污的技巧,他們的本事不亞于任何人。

    論治國,還不如忽必烈手下這些色目人。

     阿合馬是個理财能手,無論為國家,還是為自己。

     “達春将軍的确無過”董文炳橫了阿合馬一眼,不卑不亢地答道。

    這幾年來,色目集團在朝廷中的勢力越來越大,已經淩駕于董文炳等漢軍世家之上。

    無論是道德底線,還是政治派别,幾個漢臣與阿合馬都無法站到一起。

     阿合馬聳聳肩,對董文炳的白眼做出一幅無所謂的姿态。

    放在前幾年,這個以清廉著稱的董文炳讓人忌諱三分。

    可現在不同了,江南即将平定,漢人的利用價值已經越來越小。

    而色目人,因為善于理财,被忽必烈視為肱骨。

     “萬歲,達春專橫,擁重兵而不知收斂。

    勞師遠征無果,消耗錢糧,理應按律治罪。

    縱是無過,三軍也必須回撤修養”。

    阿合馬看着忽必烈的臉色,低聲建議。

    “眼下江西、廣南地方不安,臣籌措的軍糧物資送過去,路上損耗,往往過半……。

    ” “臨陣換将,恐非善舉”。

    董文炳低聲抗辯了一句。

    兩浙大都督範文虎,淮西宣慰使陳岩等人曾經給他來信抱怨,阿合馬派人在江浙與兩淮等地設立宣課提舉司,任命的回回官員官吏數字達到五百人,這些人都以征收稅款為能事,對百姓的逼迫比宋時還嚴重。

    如果這樣下去,恐怕各地的叛亂越剿越厲害。

    而阿合馬的理由就是,消滅宋室需要錢糧。

    所以董文炳甯願前線一鼓作氣消滅了張世傑勢力,讓阿合馬再沒有橫征暴斂和安插自己派系人馬的借口。

     “可達春這次,的确讓朕失望”忽必烈揉揉腦袋,不願意聽阿合馬與董文炳再争論下去。

    他現在需要的是短暫有效解決方案,而不是東拉西扯。

     “陛下,臣之意,達春無過,但眼下必須先令達春撤兵。

    ”丞相伯顔擡起頭來,聲若洪鐘。

     “呃!”忽必烈愣了一下,自從破了臨安以來,伯顔還從來沒這麼大聲和自己說過話。

    周圍太監趕緊給伯顔使眼色,示意他注意跟皇帝之間的言辭。

     伯顔也意識到自己的态度有點魯莽,趕快低下頭去,但是忽必烈并沒有動怒,反而被他這簡短的一句話所打動,過了很久,他才問道:“伯顔說說你的理由,朕記得當年勸朕早日圖宋時,你也是如此激動!時間隔得久了,朕以為你已經不再會跟朕有話直說了呢。

    ” 伯顔的臉色有些紅。

    當年立排衆意,不讓忽必烈北上平叛亂,而是勸他先取臨安,滅了大宋,再回師北上。

    這是伯顔平生最得意的謀劃,聽忽必烈又提起來,心情激蕩下,話有些顫抖。

    “依臣之見,如今當務之急,不是治誰的罪,而是把十幾萬大軍,平安地從海邊撤回來”。

     話出口,整個大殿一片寂靜。

     大元在福州雖然遭受了損失,整個江南戰局卻依然向着對大元有利的方向發展。

    那些被分割包圍的殘宋勢力已經逐漸被撲滅。

    因為小小的失敗而撤回全部兵馬,簡直是小題大做。

     “你是勸朕先放棄廣南?”忽必烈低聲問道。

    他雖然脾氣暴躁,卻不是個剛愎的君主。

    相反,他對伯顔等重臣的意見,接納得非常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