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斜陽 第二章 百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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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剛剛搭好,按丞相大人的吩咐,就在裡邊”箫資老實的回答,“那種方法大夥沒聽說過,誰也不敢先試”。

     這些日子忙前忙後,所接觸的知識已經超過了箫資能吸納的極限。

    把生鐵這麼快炒成熟鐵,把熟鐵滲碳為鋼,利用回火調節彈性。

    各種知識都是他從來沒接觸過的,在發現自己原來所學狹窄的同時,箫資也更理解了文天祥所寫那本“天書”以及世界的博大。

    所以在努力消化新知識的同時,他也盡量采取穩紮穩打的方式,避免錯誤和事故的發生。

     灌爐已經幹燥了幾天了,由于對文天祥的書中提及的煉鋼方法還沒有吃透,所以,他不肯輕易讓工匠們去嘗試。

    百丈嶺上材料稀缺,比原材料更缺的是成熟的工匠,兩項中損失哪一樣,箫資都覺得是罪過。

     “我來試試,這種方法的好處是速度快”,文天祥笑着脫下外袍,走向灌爐。

    若以另一個世界文忠的眼光來衡量,辎重營軍械監需要繼續努力改進的地方還有很多。

    在文忠的記憶裡,還有一種平爐和一種簡易轉爐可以直接将鐵水煉成鋼,但那兩種方法都需要穩定的根據地。

    屬于大投入,大産出的方式。

    而灌鋼法适合随時需要轉移的遊擊區,并且對技術要求不高。

    民國期間,山西一帶的民間武裝,用的全是這個辦法。

    日本人來了,大家将灌爐用土埋掉,帶着成品迅速轉移。

    隻要找到丈把寬的地方,立刻可以另起爐竈。

    轉瞬煉出适合打造刺刀用的精鋼來。

     “那怎麼行”,箫資一下子跳了起來,抓起文天祥脫下的外套捧在手裡,結結巴巴的說道,“丞相,不要折殺末将。

    末将親自去試,今天一定灌出合格的鋼來”! “不妨,我隻是想給大夥做個示範”,文天祥推開箫資,從一個老工匠手裡接過一雙棉手套,一邊灌爐的位置走,一邊喊道:“貴卿,你給我打下手”。

     “是,末将尊命啊”,杜浒拉長聲音回答,甩掉外套,露出結實的肌肉。

    知道文丞相又要傳授大夥絕技了,很多老工匠把手中的活計交給當徒弟的士兵,紛紛趕來,在過午的日光下眯縫起眼睛, “丞相看得起我等,是我等之福啊!楞什麼,開火,給丞相大人打下手去”!鐵匠李二扯着嗓子吼了一聲。

    圍觀工匠和士兵回過神,喜滋滋的向灌爐跑去。

    搬熟鐵的搬熟鐵,添炭的添炭,一會将灌鋼工作準備停當。

     文忠記憶裡的灌鋼爐不過是炒煉爐的一個延伸,同樣是适合遊擊戰的“找到地方就能煉,煉完了帶着成品迅速轉移的需要”。

    一前一後兩個爐室成“日”子形串連,鋼爐在前,炭爐在後。

    最好的煉鋼材料是用焦炭,百丈嶺上用來燒焦炭的泥炭(煤)奇缺,所以用木炭和焦炭六四混合。

     杜浒是煉武之人,臂力遠較普通士兵大,抓起風箱柄,一拉一送,炭室的火焰呼啦拉越過火牆,一會功夫就将熟鐵料烤成嫩紅色。

    搜索着文忠的記憶,文天祥知道火候已經差不多了,用鐵筷子夾起一片薄薄的生鐵闆,放到鋼室三分之二處。

    紅星飛舞,在烈焰焚燒下,片刻之後,生鐵片開始融化,将鐵水滴在紅色的熟鐵料中,發出細細的噼啪聲。

    突然,鐵液開始沸騰,一些渣滓開了鍋般浮上表面,濺出無數火星。

     江南各地,蒙古駿馬盡情地撒歡兒,一片片莊稼倒下,一座座城市在同樣的火光中,化作瓦礫場。

    而那些城市,是我們的家園。

    杜浒臉色慢慢被火烤紅,幾個士兵想要上前接下他,都被他推開了。

    擡頭看看文天祥,隻見文大人氣定神閑,仿佛上輩子曾經幹過灌鋼的活一般,用鐵鉗子翻動鐵料,均勻地在熟鐵盤的另一面又淋了一層生鐵液。

     黃崖洞,另一個世界的文忠,就這樣一點一滴澆鑄着抗戰勝利的希望。

    時空雖然不同,但其中那份國破家亡的悲憤,卻是同樣。

     取出鐵料,煅打去渣,再入爐,再灌生鐵水,再煅打。

    兩灌之後,文天祥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低聲對箫資吩咐:“好了,拿去淬火後試試,看比你的百煉鋼差多少”。

     “我來”沒等箫資動手,有個年過六旬的老漢跳上前,毫不客氣的用鐵筷子将鋼團夾走,分開衆人,一溜煙跑到山溪邊,将鋼團伸進了一個淬火用的泥坑裡。

     “嗤”白煙四冒,遮住了工匠們興奮的目光。

     文天祥擡起頭,看到一大群年青人圍住了溪水,年齡有老有少,穿着福建百姓常見的打扮,不知道是什麼來頭。

     “丞相,陳将軍回來了”,劉子俊俯在文天祥耳邊,低聲解釋。

    “陳将軍從邵武軍(福建邵武)那邊回來了,帶回了幾十個工匠。

    那個老先生姓林,是工匠的頭兒”。

     “見過丞相”,陳子敬滿臉風塵,依舊一身出家人打扮。

    “我剛才見大人忙,所以沒敢上前見禮,請大人恕罪”。

     “免禮,軍中别客氣,路上順利嗎?收獲如何”,文天祥顧不上再看自己辛辛苦苦灌出來的鋼材是否成功,拉住陳子敬,急切地問。

     “唉,一言難盡”,陳子敬歎息了一聲,神情有些黯然,“咱們在江南西路一敗,各路豪傑相繼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