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六章 申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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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的動作并未停頓。

    他仍奮力擺動着手臂,想努力想接住哪怕一枚。

    可惜彩石已掉落在地,滾得到處都是。

    他頭顱一揚,口中發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突厥音節,似乎是什麼人的名字,可惜沒人能聽明白。

     曹破延就這麼頂着障刀,慢慢垂下頭去。

     張小敬一驚,曹破延可不能死,有太多事情在等待答案。

    他不敢把刀抽出來,隻能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扳住曹破延的肩膀,湊近耳邊急切喝道:“你們抓來的女人,在哪裡?”可對方全無回應。

    張小敬忽然注意到,這狼衛的頭頂被削去了一片頭發,露出頭皮。

     突厥習俗,被削去頂發的人,等于被提前收走魂魄。

    難怪曹破延存了死志,他早就是個死人了。

     張小敬憤怒地搖晃他的肩膀,試圖把他喚醒,可狼衛的身子軟軟地向下癱倒。

     在兩人身旁,大批旅贲軍士兵沖過去,直奔貨棧而去。

     “破門!” 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院子裡響起。

    崔器此時已經恢複了精神,在他看來,曹破延隻是個小喽啰,生死無所謂,真正的大菜,在眼前的貨棧裡。

     這個貨棧是用磚瓦窯的庫房改裝的,門戶皆用的脆梨木,根本沒辦法據險而守。

    十幾名旅贲軍飛速撲過去,帶頭的士兵推了一下大門,發現門從裡面被闩住了,外頭還有鎖。

    他們根本不等擡來撞門木,手起刀落,順着門縫狠狠劈下去。

    大刀去勢猛烈,先劈斷了鎖頭,又把門内橫架的木門闩斬斷了一多半,但這把百煉鋼刀也被硬生生崩斷。

     另外一名士兵上腳猛踹,“咣當”一聲,硬是把大門生生踹開。

    兩人一組,并肩持弩突進,十幾個人魚貫進入貨棧。

     一進去,氣息極其嗆鼻,能把人熏一個跟頭。

    士兵們先定一下心神,才觀察裡面的動靜。

    這是一間空蕩蕩的寬敞庫房,中央擺着兩口大甕,甕頂壓着石蓋,底下用石塊和柴薪架起簡單的燒竈,火勢正旺。

    甕上、竈上都是一滴滴的黑色污漬,地面上還有許多細碎竹屑。

     在庫房的盡頭,是另外兩扇敞開的大門,門口是一個高出地面四尺的卸貨平台,空蕩蕩的空無一人。

    士兵們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臉狐疑,手裡的弩機保持平端,謹慎地朝前挪動腳步。

     院外拴着的獵犬突然沒來由地大叫起來,張小敬聳了聳鼻子,連忙放開曹破延的屍身,朝崔器狂吼道:“快叫你的人撤出來!快!”崔器莫名其妙:“張都尉,莫急,我看這次……” 話音未落,貨棧裡忽然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震耳欲聾。

    這屋子在一瞬間突然膨脹了一下,熾灼的火焰從大門與窗口咆哮而出,霎時熱浪四溢,宛如老君的煉丹爐。

    貨棧外頭站得近的士兵猝不及防,紛紛被震翻在地,遠處的人也感覺面孔隐隐有灼傷之感,痛苦不堪。

     整個院子的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炸蒙了,足足十個彈指,竟沒人做出反應,大家都像木俑一樣僵在原地,耳朵嗡嗡作響。

    直到崔器近乎絕望的怒吼在院子上空響起,衆人才如夢初醒,七手八腳去救傷員。

     崔器惶然看向張小敬,爆炸前他喊過一嗓子快撤,一定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張小敬的臉色像是被漠北朔風吹過,嘴唇顫抖着吐出三個字: “猛火雷。

    ” 早在高宗朝時,大唐的煉丹道士們便發現,把硝石、硫黃與皂角子燒成的黑炭混雜在一起,可起亮焰,謂之“猛火”。

    在西域的艱苦戰事中,唐軍中的某位工匠别出心裁,将石脂用特别的秘法調制後,與碎木屑、白磷攪拌,加熱後灌入一個密封陶罐,封口處捏制一團猛火,再把一截蓖麻油浸泡過的幹藤順罐口引到外側。

     使用時,先把幹藤點燃,燒至陶罐口便會引出猛火。

    猛火極熾熱,與摻了易燃物的調制石脂一碰,勢成龍虎相鬥之勢,威力驚人。

    因為它爆裂時聲若驚雷,因此得名“猛火雷”。

     尋常石脂,根本沒法引爆,非得是這秘法調制後的石脂,方有此威力。

    懂得這種調制手藝的匠師極少,工藝太複雜,而且猛火雷又極易誤炸,因此西域唐軍用得也不多。

    誰又能想到,隻知弓馬的草原蠻子,不知從哪裡找來會猛火的匠師,居然在長安城的腹心造出這等危險的東西。

     幸虧張小敬在西域經驗豐富,一聞到了那一股熟悉的硫黃味,立刻反應,否則傷亡會更慘烈。

     看這爆炸的聲勢,貨棧裡的猛火雷存量着實不小。

    他們應該早算準了會被靖安司偷襲,預備了這一個殺招。

    守在前面的曹破延,一開始就是為猛火雷當幌子的犧牲品。

     在靖安司衆目睽睽之下,整個貨棧瘋狂地燃燒起來,就像一支冒着濃煙的明亮火炬。

    它的結構暫時還沒垮塌,順着窗口和敞開的大門往裡看,可以看到貨棧内已成業火地獄。

    那十幾個先沖入屋子的旅贲軍士兵,下場之凄慘不必多說。

     這副景象太過有沖擊力,饒是這些勇悍的士兵也隻能把頭轉過去,個個面色凄然。

    崔器鐵青着臉,顫聲問道:“難道……這是一個誘我們入伏的圈套?!” 張小敬搖搖頭:“不是,殺傷我們沒有意義。

    他們搞這個,是為了阻止我們追擊,方便他們盡快轉移加工好的猛火雷。

    ” 崔器倒吸一口涼氣,兩枚猛火雷就已經有偌大威力,若是這樣的東西有個幾十枚……他急道:“可我們入坊之後,就直奔這裡,并沒看到他們的蹤迹啊!” 張小敬擡手一指。

    在熊熊燃燒的貨棧盡頭,濃煙彌漫,但可以隐約看到對面有另外一個出口,連卸貨平台的輪廓都能看到。

     這裡本是磚瓦窯,生産量大,車子進出頻繁。

    走昌明坊坊門的話,極不便當,所以窯主應該奏請過虞部,破例從正對着窯場的坊牆上直開一道門,這樣運貨車子可以很方便地直接上街——突厥人的馬車進出,都是通過那裡,昌明坊的乞兒自然看不到。

     先前張小敬問過賈十七,後者表示今天沒看到有大量馬車入坊,當時他就懷疑另有出口。

    如今果然證實了他的猜想。

     這不能怪任何人。

    磚瓦窯倒閉很久了,哪裡還會有人記得這些陳年細節。

     突厥狼衛讓曹破延擋在前頭,然後從這裡偷偷溜了出去。

    可惜這個出口被大火所阻,徹底熄滅之前誰也休想靠近。

    靖安司就差一步,沒料到又讓突厥人跑掉了。

     崔器面如死灰,這玩意一旦在長安炸起來,他的性命基本上就到頭了。

     “不,還有機會!”張小敬的獨眼中銳光一閃,“猛火雷這種東西,無法提前制備,必須現加熱現用——他們肯定剛走沒多遠!運送石脂的馬車,速度不會很快,現在追,應該還追得上。

    ” 崔器一聽這話,眼底又恢複了一點生氣,站起身來沉聲道:“我去通知望樓,發九關鼓!” “嗯,這裡交給你了!” 張小敬轉過頭去,朝附近的坊牆根跑去。

    崔器迷惑不解,不知他想幹什麼。

    張小敬眼到了牆根下,輕舒猿臂,交替踩着幾處土垣,幹淨利落地翻上坊牆的牆頭,然後回過頭來喊道: “通知李司丞,讓周遭所有隊伍,看我煙号行事!” 交代完這句,張小敬打了一個呼哨。

    過不多時,牆外街上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飛馳而至,張小敬翻身躍下,穩穩地坐在鞍子上。

    他不做停頓,一抖缰繩,飛快地朝前馳去。

    姚汝能騎着另外一匹馬緊随其後。

     原來張小敬剛才讓賈十七給姚汝能帶了一句話,讓他牽着兩匹馬沿牆根外側朝西北角走。

    如今時間比金玉還貴重,沒時間從坊門繞行,翻牆而出最快不過。

     此時街上已經有點亂套了。

    進城的民衆越來越多,看到昌明坊突然冒起黑煙,都紛紛駐足觀看。

    一時騾馬車駱駝人都擠在一處,議論紛紛。

    張小敬策馬猛沖,幾次險些沖撞到客商。

    有個駝隊夥計罵罵咧咧,不肯讓路,張小敬毫不客氣地一鞭子抽中其脊梁,疼得那人原地跳起來。

    周圍的人這才吓得往兩邊躲。

     他們追擊到敦義歸義——即東敦義坊、西歸義坊的十字街口——不得不停了下來。

    張小敬朝四個方向眺望一圈,看不到任何可疑的蹤迹。

    他焦躁地扯動缰繩,馬匹因遲遲不走而不耐煩地打着響鼻。

     時間在一彈一彈地過去,逃遁的突厥人卻如同消失在大海中一樣。

    這些家夥現在帶着極度危險的猛火雷,又可能挾持了王韫秀,無論去哪裡都是大麻煩。

     這時姚汝能一指地上:“張都尉!看這裡!”張小敬低頭去看,看到黃土地面上有幾滴如墨黑點。

    姚汝能已翻身下馬,蹲下身子細細看了一回,昂頭道:“這墨點并非垂滴渾圓,圓頭向西,帚尾向東,應當是車子向西疾馳時,頂風滴下,故有此形。

    ” 突厥人撤離得比較倉促,顧不得重新密封,這些石脂滴落下來,成了最好的指示。

     張小敬沖他做了個贊許的手勢,這年頭肯細緻觀察的年輕人可真是不多了。

    姚汝能得了誇贊,雙頰浮起兩片淡淡的紅暈,可心裡一想兩人之前的龃龉,頓時興奮勁就淡了幾分。

     “走!” 張小敬并不關心姚汝能那點小心思,掉轉馬頭,疾馳而去。

    姚汝能也連忙上馬跟上去,當前要務是把突厥人抓住,其他事情容後再說。

     他們跑過一個路口,姚汝能再檢查了一下石脂遺灑,發現突厥人在永安通規這個路口轉向,一路奔北而去。

    判明了方向後,張小敬和姚汝能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突厥人走的這條路,是朱雀門街以西第三街,南北朝向。

    從這裡一路向北,沿途兩排諸坊,俱是富庶繁盛之地,向北一直到延壽坊,便是西京一等一的豪奢去處。

    而延壽坊西側的對街,則是“天下寶貨彙聚之處”的西市。

     這裡平時就人滿為患,今天又是上元燈會首日。

    申時已到,日頭西移,不知會有多少燈輪、燈樹、燈架正被挑起,多少民衆和商販正在聚集。

     區區兩甕石脂,就已經讓旅贲軍損失慘重。

    倘若讓狼衛帶着更多猛火雷闖入這個區域,恐怕整個長安西城的菁華都要毀于一旦。

     情況已到了最危急的關頭,不容片刻猶豫。

     張小敬一勒缰繩,側頭對姚汝能道:“聽着,接下來我要的是絕對服從,哪怕殺的是婦孺,也不許有半點遲疑。

    能做到,就跟我來,做不到就滾!”說完他雙腿一夾,朝北疾馳。

    姚汝能知道情勢糟糕到了什麼地步,咬了咬牙,從懷裡扔出一枚煙丸,也緊随而去。

     四周望樓看到煙丸騰起,鼓聲咚咚不斷,紛紛把消息回報靖安司。

    與此同時,崔器的報告也傳了回去。

    大殿之内,文書交錯,氣氛霎時緊張到讓人窒息。

     “崔器和張小敬幹什麼吃的!這都能讓他們逃掉!” 李泌把清靜拂塵丢到一邊,迅速走到沙盤前。

    靖安司中各部主事也都聚攏過來,十幾雙眼睛一起死死盯着。

    檀棋把象征狼衛的黑俑擱到永安通規,人頭向北,這樣局勢一目了然。

     李泌從檀棋手裡搶過月杆,在精緻的黏土沙盤上劃了一條深深的線,口氣斬釘截鐵:“必須在光德懷遠以南截住他們,這是絕不能逾越的死線!” 這個路口以北,皆是京城要地。

    北邊光德坊,乃是靖安司的總司駐地,還是京兆府的衙署,再往北則是西市、延壽坊等繁華之地,還有皇城。

    若要讓人把亂子鬧過這裡,李泌這個靖安司丞也不必幹了。

     一名主事道:“從永安通規到光德懷遠,隻有四裡遠近,得盡快設卡阻攔。

    ”另一名主事反駁道:“這附近是觀燈最盛之處,現在設卡,隻會徒增混亂——你忘了賀監怎麼叮囑的?”第一位主事道:“等到猛火雷一炸,糜爛數十坊,難道就不混亂了嗎?”第三位主事提醒道:“别忘了,王節度的女兒還在他們手裡呢!” 李泌聽着這些人争論不休,覺得心煩意亂。

    他默念道家清淨訣,先把心定下,然後把手一揮:“先把衛隊調去附近所有路口,但不要明裡設卡。

    ” 這個命令暧昧不清,因為李泌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通傳抄錄下命令,朝外走去,冷不防李泌在背後一聲斷喝:“用跑的!”吓得他差點摔倒,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強大的壓力之下,李泌也顧不得淡泊心性鎮之以靜。

    這時徐賓湊過來,還是那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李司丞……哎哎……” “講!”說完以後,李泌看到是徐賓,态度稍微和藹了點。

    這位主事剛剛立了一個大功,識破了突厥人運入石脂的伎倆。

     徐賓似乎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深吸一口氣方才說道:“如今事态危如累卵,司丞何不考慮假節望樓給張都尉?”李泌一聽這四個字,雙目霎時綻出兩道利芒,徐賓雙肩哆嗦了一下子,可終究硬頂着沒把頭垂下去。

     假者,借也;節者,權也。

    “假節”本是漢晉之時天子授權給臣子的說法,靖安司用此古稱,意義卻有不同。

    “假節望樓”,是指所有望樓不再向靖安司總司通報,轉而聽假節者的安排。

     徐賓這個建議,等于是讓張小敬來接管整個靖安司,成為第二個中樞。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李泌冷冷道。

    這個人剛立了個小功,就狂妄到了這地步。

     徐賓鼓起勇氣道:“望樓傳至總司,總司再傳至張都尉,周轉時間太長。

    我們能等,突厥人可不能等。

    事急從權啊!” “你對張小敬倒真有信心。

    ” 徐賓急切道:“這家夥是我見過最執着也最值得信賴的人,假節給他,一定如虎……哎哎,添翼。

    ”這話本來說得氣壯山河,可被結巴打斷了氣勢。

    李泌縱然滿腹心事,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若不信他的能耐,也不會用他。

    隻是假節一事,非同兒戲,他可還是個死囚犯哪。

    ” “您在賀監面前,可不是這麼說的!”徐賓話一出口,意識到自己太孟浪了,額頭沁出汗水來,連忙收斂口吻,“哎哎,在下的意思是,張都尉就在現場,他對局勢的判斷,總比躲在殿裡看文書的我們要準确些。

    ” 李泌心道,難怪這人一輩子不能轉官,實在是太不會說話了。

    他揮手讓徐賓退下,回過頭盯着沙盤:“張小敬、崔器在什麼位置?” 檀棋連忙接過月杆,把代表崔器的赤俑擱在南邊昌明坊,把張小敬的灰俑推到永安通規的位置。

    可以看到,靖安司的主力分散在南北兩端,緊随在突厥狼衛身後的,隻有一個張小敬。

    那灰俑立在沙盤中,看起來無比重要,卻又無比孤獨。

     李泌隻沉吟了三息,便發出了一道命令:“第三街所有望樓,給我盯住附近車馬,三十息一回報!”他猶豫了一下,補充道,“先報給張小敬,現在一切消息,确保他最先知道。

    ” 周圍的主事都愣住了,都看李泌,可李泌壓根沒打算解釋。

     徐賓口才欠佳,但他有句話确實沒說錯:我們能等,突厥人可不能等。

     姚汝能一路追着張小敬向北疾馳,忽然聽見不遠處的望樓有鼓聲響起,是定式傳文!他緊抓缰繩,在馬上側耳傾聽。

    這個定式太罕見了,他要努力想一下,才能回憶起冊子裡對應的暗号。

     “假節望樓?!”姚汝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會讓這個死囚犯瞬間變成全長安最有權勢的人之一。

     可他不敢耽擱,連忙驅動坐騎和張小敬并排,把這個新任命說給他聽。

    張小敬臉上毫無興奮,隻是單單地評論了一句:“李司丞到底是明白人——你現在就跟望樓說,讓他們盯牢寬尾的馬車!” 這些突厥人搶的是蘇記車馬行的馬車,這些車是用來長途運貨,車尾的木轸寬厚耐用,而在長安城内行走的車子,尾轸普遍尖窄如燕尾,以方便走街串巷。

    這兩者之間的區别,車馬行外的人,一般還真不知道。

     讓望樓上的武侯分辨這麼細微的差别,有點強人所難,可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分辨狼衛馬車的辦法。

     姚汝能從馬背上挺起身子,手執兩面紅、黃小旗,略帶滑稽地開始比畫。

    等到他把命令傳出去,兩人已過了延福永平的路口。

     這條街越向北,街上的人就越多,過節的氣氛越發濃烈起來。

    在街坊兩側,許多皂衣小工爬在竹架上,正忙着用竹竿挑起一盞盞彩燈,上元春絹一條條垂下來。

    下面東一群、西一簇的百姓靠在樹下,一邊仰頭觀瞧,一邊指指點點。

    耍繩子的西域藝人在唱唱跳跳,賣蒸餅、石榴水的小販行走其間,各處食肆也紛紛出攤賣起魚酢、羊酪和烤駱駝蹄子。

    甚至還有一群少年手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