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死亡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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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路走一路想,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明知前途險惡,卻還要被迫走下去,這實在是一種煎熬。

     幸運的是,他的這種煎熬很快就要結束了,因為江彬決定要他的命,幫他徹底解除痛苦。

     大隊走了不遠,他就接到了皇帝的指令,讓他回京幫忙料理生意(朱厚照先生也做點買賣),他頓感不妙,皇帝都走了,還有什麼生意需要料理呢? 但他也沒辦法,隻好乖乖打道回府。

     這是江彬的調虎離山計,畢竟大家都是熟人,當面不好下手,他一邊建議朱厚照安排錢甯回京,同時派人快馬加鞭趕到江西,尋找錢甯勾結藩王的證據。

     錢甯兄收錢收得手軟,這證據自然是一找一籮筐,使者回來報告江彬,江彬報告朱厚照,朱厚照發言: “狗奴才,我早就懷疑他了!” 和殺劉瑾時那句話差不多,既然早就懷疑,早幹嘛去了。

     樹倒猢狲散,牆倒衆人推,很快,錢甯人被抓了,家也被抄了,事情幹得相當利落,這個自劉瑾時代之後的第二大權奸就此垮台(第一名是江彬同志),被關進了監獄。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位階下囚竟然比關他的朱厚照和江彬活得還要長,也真算是老天閉眼。

     陰影的威脅 料理了錢甯,朱厚照繼續前進,他的行程是這樣的,由京城出發,途經保定進入山東,過濟甯抵達揚州,然後由南京、杭州一路南下,到達江西。

     可以看出,這是一條凝結朱厚照先生智慧結晶的出行路線,既有人文景觀(揚州産美女),又有自然風光,他雖已經得知朱宸濠兵敗的消息,卻并未打消出遊的樂趣,正相反,他準備借此機會好好地玩一玩,放松放松。

     按說皇帝出遊,到下面調研視察,地方官員應該高興才對,可這條旅遊路線一傳開,沿途的官員們頓時吓得魂飛魄散。

     因為他們有着一個普遍的共識:皇帝就應該老老實實地呆在京城裡,哪裡都不要去了,你幹嘛要四處鬧騰呢?又管吃又管住,大家沒工夫伺候你,就别惹麻煩了。

     這麼看來,明代的官員們實在是覺悟不高,要知道,兩百多年後的盛世下江南,各地官員都是巴不得皇帝陛下光臨寒地,不但可以借機攤派搞點油水,如果伺候得好,還能給皇帝留下點深刻印象,升官發财,不亦樂乎? 可是想讓皇帝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你得付錢,這也是著名的貪污犯和紳先生的一條重要的生财之道,誰給的錢多,他就安排皇帝去哪玩。

    這要是在正德年間,估計他會虧本的。

     就這樣,官員們拿着搜刮來的民脂民膏去孝敬皇帝,得到皇帝陛下的幾句嘉獎,然後幹淨利落地跪在地上,熟練地磕幾個頭,發出響亮有節奏的聲音,流幾滴眼淚,口中同時大呼固定台詞:“折殺奴才!” 我對明代的文官們感覺一般,這幫人總是喜歡叽叽喳喳,拉幫結派,有時候還胡亂告狀,排除異己。

    但他們仍然是值得贊賞的,畢竟敢于堅持原則、敢冒砍頭打屁股的風險,敢罵皇帝、敢罵權奸宦官、敢于抗命,并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

     在我看來,父母生養多年,似乎不是為了讓自家孩子天天自稱“奴才我”,四處給人磕頭下跪的。

    在人的身上,多少還應該有一樣東西——骨氣。

     當時的地方官們似乎還是有點骨氣的,他們無一例外地對這位出行的皇帝表達了不同意見,朱厚照才走到通州,保定府的禦史奏折就來了,大意是路上危險,一路不便,您還是回去吧。

     朱厚照不理。

     過了保定,還沒進山東,山東禦史的奏折也來了,還是勸他回去。

     朱厚照回去了。

     但他老人家願意回去,決不是從谏如流,而是因為他丢了一樣東西。

     然後他脫離大隊,一路狂奔幾百裡,帶着幾個随從,一口氣從山東邊境跑回了京城,隻為了對一個女人說一句話: “我來接你了。

    ” 這個女人姓劉,史書上稱“劉姬”,是朱厚照十分喜愛的一個女人,出發之前,他本來打算帶着劉姬一起走,但考慮到戰場十分危險,朱厚照憐香惜玉,決定把她安置在京城近郊,看情況再說。

     臨走之前,劉姬給了朱厚照一根玉簪,約定如無意外,以此為信物相見。

     可是意外偏偏發生了,過盧溝橋(偏偏就在這地方)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