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平壤,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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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輪炮擊!石塊、炮彈從天而降,日軍被打了個正着,損失極其慘重。

     日軍莫名其妙,可還沒等人緩過勁來,第三輪炮擊又到了,又被打得稀裡嘩啦,然後是第四輪,第五輪…… 小西行長徹底糊塗了:這一打還不消停了,難不成你們的大炮都是連發的不成?! 沒錯,明軍的大炮确實是連發的。

     應該說,小西行長的觀點是對的,因為明朝時的大炮,所用的并不是後來的火﹉藥炮彈,一打炸一片,而是先塞入鐵砂,石塊,然後再壓入鉛子,并裝藥(火﹉藥)點燃發射,其作用類似于現代的鋼珠彈(将鋼珠塞入炮彈,炸響時鋼珠四射,基本上碰着就完蛋,屬于禁用武器),殺傷面極廣,不死也要重傷,不重傷也要成麻子。

     當然,相對而言,缺點也很明顯,要往炮膛裡塞那麼多雜七雜八的東西,還要點火裝藥,這麼一大套程序,等你準備好了,人家估計都下班了。

     可當年沒有現成的炮彈,想快實在力不從心,但曆史告訴我們,古人,那還是相當聰明的。

     明朝的軍事科研工作者們經過研究,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方法——子母铳。

     所謂子母铳,其原理大緻類似于火箭炮,母铳就是大炮的炮筒,子铳就是炮彈,其口徑要小于母铳,在出征前先裝好鐵砂、石塊、鉛子、火﹉藥,封好,打包帶走。

     等到地方要打了,把子铳往母铳裡一塞,火﹉藥一點,立馬就能轟出去,放完了,把子铳拉出來,塞進去第二個,就能連續發射,裝填速度可比今日之榴彈炮。

     所以明軍的佛郎機,那是不鳴則已,一鳴不停,為保持持續火力,普通佛郎機都帶有四個子铳,在幾分鐘内可以全部發*出去,足以打得對手擡不起頭。

     而此次入朝作戰,為了适應國際環境,明軍還特意裝備了新型産品——百出佛郎機,而它的特點也很明顯——十個子铳。

     在明軍幾輪排炮的攻擊下,日軍損失極大,城頭上黑煙密布,四處起火,屍體遍地。

     此時明軍的大規模炮擊已經停止,西面三路大軍開始整隊,向各自的目标挺進。

    在這短暫的瞬間,喧嚣的戰場如死一般的甯靜。

     随着又一聲炮響,平靜再次被打破,三路明軍在楊元、張世爵、李如柏的統領下,分别向小西門、七星門、大西門發動猛攻。

     炮彈可以飛,人就不行了,要想破城,還得老老實實地爬牆,明軍士兵們開始架起雲梯攻城。

    而此時的西城城頭,已看不到大群日軍,接下來的事情似乎順理成章:受到沉重打擊的日軍失去抵抗能力,已四散而逃,隻要爬到城頭,就能攻占平壤! 然而,正當明軍接近最後勝利之時,城頭卻忽然殺聲震天,日軍再次出現,向城下明軍發射火槍,掀翻雲梯,明軍受到突然打擊,死傷多人,進攻被迫停止。

     在遭到明軍連續炮擊後,日軍雖然傷亡慘重,卻并未撤退。

     經曆了短暫的慌亂,日軍逐漸恢複了秩序,在小西行長的統一調配下,他們以極強的紀律性,開始重新布陣。

     著名抗日将領李宗仁曾評價說:日軍訓練之精,和戰鬥力之強,可說舉世罕有其匹。

    用兵行陣時,俱按戰術戰鬥原則作戰,一絲不亂,作事皆能腳踏實地,一絲不苟。

     應該說,這是一個十分客觀的評價,因為日本人最大的性格特點就是一根筋,還有點二杆子,認準了就幹到底,且有尋死光榮傾向,像剖腹之類的工作,還是武士專用的,普通人沒這資格。

    說是亡命之徒,那是一點也不誇張。

     而在平壤之戰中,其二杆子精神更是發揮到了極緻,在打退明軍進攻後,日軍士氣大振,向城下傾倒煮沸的大鍋熱水,投擲巨石、滾木,并不斷用火槍弓箭射擊明軍。

     面對日軍的頑強抵抗,在職業道德(愛國情操)和物質獎勵(五千兩啊)的雙重鼓勵下,明軍依然奮勇争先,爬梯攻城。

     但日軍的戰鬥意志十分堅定,明軍進攻屢次受挫,個把爬上去的,也很快被日軍亂刀砍死,戰鬥陷入膠着。

     七星門的情況最為嚴重,日軍的頑固程度超出了許多人的想象,眼看這五千兩不容易掙,沒準還要丢命,一些人開始調轉方向,向後退卻,明軍陣腳開始随之動搖。

    右軍指揮張世爵眼看形勢不妙,急得破口大罵,但在混亂之中,毫無用處。

     就在右軍即将敗退之際,李如松到了。

     戰役打響後,李如松即披甲上陣,帶領兩百騎兵圍城巡視,眼看張世爵壓不住陣,便趕了過來。

     但他沒有理會張世爵,而是直接來到了城下,攔住了一個敗退的明軍,揮起了馬刀。

     手起刀落,人頭也落。

     敗退的士兵們驚恐地看着這恐怖的一幕,看着這個揮舞着帶血馬刀的人,聽見了他一字一字吐出的話: “後退者,格殺勿論!” 敗退的明軍停下了腳步。

     在這槍炮轟鳴,混亂不堪的吵鬧中,他們無一例外地聽見了李如松那音量不大,卻極為清晰的聲音。

    那一刻,他的眼中充滿了堅毅,以及激昂: “殺盡倭奴,隻在今日!” 在西城**的同時,北城明軍發動了進攻。

     北城,是平壤地勢最高的地方,日軍盤踞于牡丹峰高地,居高臨下,并設置了大量火槍弓箭,等待着明軍的進攻。

     兩天前,當吳惟忠第一眼看見北城的時候,他就認定,要想攻克這裡,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打了幾十年的仗,這點軍事判斷,吳惟忠還是拿得準的。

     但一天之後,李如松告訴他,你的任務,是攻擊北城,而你的全部兵力,是三千人。

     吳惟忠很清楚,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李如松的真正意圖,是要他去牽制日軍,所謂犧牲小我,成全大我,往俗了說,就是當炮灰。

     然而他回答:聽從調遣。

     沒有絲毫的猶豫。

     所以現在他面對的,是人數占優的日軍,密密麻麻的槍口和堅固防禦,還有必須擡頭仰視,才能看見的日軍城壘。

     吳惟忠回過頭,看着手下的士兵,隻用一句話,就完成了所有的動員: “倭寇,就在那裡!” 對于這些在浙江土生土長的士兵而言,倭寇兩個字,無異于興奮劑,且不算什麼父母被殺,家裡被搶的帳,單是從小耳聞目睹的傳統教育,就足以讓他們對其恨之入骨。

    所以打這仗,基本上是不需要動員的。

     更何況,他們是戚家軍! 四十年前,戚繼光在義烏,組建了這支特别的軍隊,從那時起,他們就和這個光榮的名字緊緊地聯系在一起,并在他的光芒籠罩之下,奮戰十餘年,驅逐了那些無恥的強盜。

     現在,他們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時代,面對着同樣的敵人。

    所以,他們也隻需要同樣的舉動。

     于是,在吳惟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