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張居正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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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東,成為了一名禦史,之前講過,在明代禦史是一份極有前途的工作,隻要積極幹活,幾年之後混個正廳級幹§部,也不會太困難。

     劉台就是一個積極的禦史,可惜,太積極了。

     萬曆三年(1575),遼東第一号猛人,總兵李成梁一頓窮追猛打,大敗蒙古騎兵,史稱“遼東大捷”。

    消息傳來,巡撫張學顔十分高興,連忙派人向朝廷報喜,順便還能讨幾個賞錢。

     結果到了京城,報信的人才發現,人家早就知道了,白讨了沒趣。

     張學顔氣得直抖,因為根據規定,但凡捷報,必須由他報告,連李成梁都沒有資格搶,哪個孫子活得不耐煩了,竟敢搶生意! 很快人就找到了,正是劉台。

     作為遼東巡按禦史,劉台隻是個七品官,但是權力很大,所以這次他自作主張,搶了個頭彩。

    但他想不到,自己将為這個頭彩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最先發作的人,并不是張學顔,而是張居正,他得知此事後,嚴厲斥責了學生的行為,并多次當衆批評他,把劉台搞得灰頭土臉。

     這是一個極不尋常的舉動,按說報了就報了,不過是個先後問題,也沒撈到賞錢,至于這樣嗎? 如果你這樣認為,那你就錯了,張居正同志向來不幹小事,他之所以整治劉台,不是因為他是劉台,而是因為他是禦史。

     高拱之所以能夠上台,全靠太監,但他之所以能夠執政,全靠言官,要知道,想壓住手下那幫不安分的大臣,不養幾個狗腿子是不行的,而這幫人能量也大,馮保都差點被他們罵死,所以一直以來,張居正對言官團體十分警惕,唯恐有人跟他搗亂。

     劉台就犯了這個忌諱,如果所有的禦史言官都這麼積極,什麼事都要管,那我張居正還混不混了? 然而張居正沒有想到,他的這位學生是個二愣子,被訓了兩頓後,居然發了飚,寫了一封奏折彈劾張居正。

     如果說搶功算小事的話,那麼這次彈劾就真是大事了,是一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事! 張居正震驚了,全天下的人都可以罵我,隻有你劉台不行! 自從明朝開國以來,罵人就成了家常便飯,單挑、群罵、混罵,花樣繁多,罵的内容也很豐富,生活作風問題,經濟問題,政④治問題,隻要能想得出的,基本全罵過了,想要罵出新意,是非常困難的。

     然而劉台做到了,因為他破了一個先例,一個兩百多年來都沒人破的先例——罵自己的老師。

     在明朝,大臣和皇帝之間從來說不上有什麼感情,你幫我打工,我給你俸祿,算是雇傭關系,但老師和學生就不同了,江湖險惡,混飯吃不容易,我錄取了你,你就要識相,要拜碼頭,将來才能混得下去。

     所以一直以來,無數“正義人士”罵遍了上級權貴,也從不朝老師開刀。

    因為就算你罵皇帝,說到底,不過是個消遣問題,要罵老師,那可就是飯碗問題了。

     張居正這回算是徹底沒面子了,其實罵的内容并不重要,連你的學生都罵你,你還有臉混下去? 于是張居正提出了辭職,當然,是假辭職。

     張居正一說要走,皇帝那裡就炸了鍋,孤兒寡母全靠張先生了,你走了老朱家可怎麼辦? 之後的事情就是走程序了,劉台的奏折被駁回,免去官職,還要打一百棍充軍。

     這時張居正站了出來,他說不要打了,免了他的官,讓他做老百姓就好。

     大家聽了張先生的話,都很感動,說張先生真是一個好人。

     張先生确實是一個好人,因為現仇現報實在太沒風度,秋後算賬才是有素質的表現。

     劉台安心回家了,事情都完了,做老百姓未必不好,然而五年後的一天,一群人突然來到他家,把他帶走,因為前任遼東巡撫,現任财政部∕長(戶部尚書)張學顔經過五年的偵查,終于發現了他當年的貪污證據,為實現正義,特将其逮捕歸案,并依法充軍。

     張居正的做事風格大體如此,很藝術,确實很藝術。

     而張先生幹掉的最後一個有分量的對手,是他當年的盟友。

     萬曆七年(1579),張居正下令,關閉天下書院,共計六十四處。

     這是一個策劃已久的計劃的開端。

     從當政的那天起,張居正就認定了一個理念——上天下地,唯我獨尊,具體說來,是但凡敢擋路的,不服氣的,提意見的,都要統統地幹掉。

     折騰幾年之後,皇帝聽話了,大臣也老實了,就在張居正以為大功告成之際,一個新的敵人卻又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個敵人不同于以往,因為它不是一個人,甚至于不能算是人,而是一個極為特别的團體勢力,它的名字叫做書院。

     書院是中國傳統的教育形式,明代許多書院曆史十分悠久,流傳五六百年的不在少數,今天說起外國的牛津、劍橋,一算曆史多少多少年,簡直牛得不行,再一看國内某大某大,撐死了也就一百多年,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實際上大可不必自卑,因為古代書院就是現代意義上的大學,不過是大學這詞更時髦而已,要知道,歐洲最老的巴黎大學,也就是1261年才成立,而且基本上都是教些神學之類的鬼玩意,這也難怪,當時歐洲都是一幫職業文盲,騎着馬,提着長矛到處沖,能讀懂拉丁語的人扳着指頭都能數出來,鬼才有心思上什麼大學,中國的書院倒是有始有終,一直之乎者也了上千年,到清朝末年,基本都停的停,改的改,這一改,就把曆史也改沒了,年頭從頭算起。

     但在書院上千年的曆史中,明代書院是極為特别的,因為它除了教書外,還喜歡搞政④治。

     所謂搞政④治,也就是一些下崗或上崗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