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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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放在膝上,象當初在瑞典大使的汽車裡一樣。

    “讓我告訴你,我心裡當真是怎麼想的吧。

    問題是你有專長。

    你是一位海軍軍官。

    ” “我正是不願意幹這行,也不願以此為職業。

    ” “你已經有任命了。

    ” “我隻是預備役的下級軍官。

    這沒關系。

    ” “如果戰争繼續打下去,你就得應召入伍。

    那你就要在軍隊裡呆好多年。

    你最後大概就是從一個非常懶散、穿便服、消磨時間混日子的人,變成一個軍官。

    ” “我明天就可以去把預備役委任辭掉。

    要去辭掉嗎?” “要是我們卷進戰争了呢?到那時候怎麼辦?到時候你不去打?” “到那時候當然是沒有别的辦法。

    ” 她把手放到他頭上,用力拉他的頭發。

    “是啊,這就是你腦子思考問題的方法。

    我就是愛上你這一點,還愛你别的,可是,拜倫,我可不嫁給海軍軍官做妻子。

    我覺得對我說來,沒有比那再可笑、再可怕的了。

    我也不嫁給一個見習飛行員或一個演員,你明白嗎?” “這沒什麼,我告訴你,我決不會去當海軍軍官……誰去幹這鬼差事?怎麼?你為什麼哭了?” 她用手背把突然流到面頰上的淚水揩掉,笑了。

    “呃,别說了。

    這樣談話我簡直要發狂了。

    我越是想理智一點,可是心裡越亂得厲害。

    我知道,我簡直愛你愛得發瘋了。

    即使走不通,又有什麼關系?我顯然是在鑽牛角。

    别,現在别,親愛的,真的不要……”當他緊緊把她抱在懷裡時,她喘籲籲地說了最後幾個字。

     周圍沒有人。

    玻璃牆外面隻有起伏的山巒和城市的全景,檸檬房裡一片寂靜,散發着濃郁的花香。

    他們互相摟抱,撫摸,親吻。

    娜塔麗偶然朝外一看,突然發現園丁朱瑟普站在玻璃牆外邊,靠着一輛裝滿剪下的枝條的獨輪手車,在那裡觀望。

    他醉洋洋地斜眼瞟着,用運動衫的衣袖把他的酒糟鼻子一抹,非常下流地眨着眼。

     “唉呀,上帝,”她說着,拚命使勁拉她的裙子。

    園丁露出稀稀落落的黃牙笑了笑,推着獨輪車走開了。

    拜倫紅着臉,頭發蓬亂,心神不定地坐在那裡,望着他的背影。

     “親愛的,咱們小小的秘密洩露了。

    在花房裡接吻,親嘴。

    我這是怎麼了?這不過是一對愛人單獨在一起時間太長,感情一時沖動。

    ”她跳起來,拉住他的手。

    “不過,我愛你,我實在沒有辦法克制。

    我也不想克制自己,呃,這個狗娘養的朱瑟普!走,咱們回去打那堆稿子吧。

    該走了。

    ” 他們進屋的時候,傑斯特羅從書房裡喊道:“娜塔麗,你那封信呢?給我看看好嗎?” “什麼信,埃倫-傑斯特羅?我一封信也沒有收到。

    ” “你真沒有信嗎?我收到你母親一封信,她說她也給你寫了一封,比我這封信長。

    你來看看這封。

    是一封很重要的信。

    ”拜倫上樓時,傑斯特羅揮着一頁很薄的航空信箋。

     她母親用曼哈頓公共學校慣用的普普通通的字體,整整齊齊地寫了五、六行: 親愛的埃倫: 如果你能勸娜塔麗回家,我們兩人都很感激你。

    路易斯聽說她去波蘭旅行的事很擔心。

    醫生甚至認為這很可能是促使他這次發病的原因。

    我已經把這一切都寫信告訴娜塔麗了。

    你可以看看我給她的那封信,可怕的詳情我就不在此贅叙了。

    事後想想,我們還算非常幸運。

    路易斯看來暫時沒有危險,醫生隻告訴我們這些。

     我們都很奇怪,不知你自己打算要在意大利呆到幾時。

    你不覺得危險嗎?我知道你和路易斯這些年來一直沒有聯系,不過他還是很為你擔心。

    因為你是他的一個兄弟。

     愛你的 索菲娅和路易斯 娜塔麗翻了一下擺在圖書室裡她桌上的信件,隻有一封她的信,是斯魯特寫的。

    拜倫正在打字,猛擡頭看見她一臉不高興。

    “怎麼了,娜塔麗?” “我爸爸病了。

    我得離開這裡。

    ” 兩天後她收到母親的信。

    這幾天,娜塔麗盡管還别着那隻胸針,而且用非常特殊的眼光看拜倫,但她還是有意躲着他。

     母親在這封長信裡寫到父親心髒病發作的情況,寫得有些颠三倒四,娜塔麗把這封信拿給傑斯特羅看,傑斯特羅裹着圍巾,在書房的火爐邊喝茶。

    他看信的時候,滿懷同情地搖搖頭,然後把信還給她。

    随後他盯着爐火,呷了一口茶說:“你最好還是走。

    ” “啊,我也這麼想。

    實際上我已經在收拾行裝了。

    ” “路易斯上次犯病是什麼原因?很嚴重嗎?” 他們兩兄弟的關系過去這一段非常疏遠,娜塔麗不知道具體原因,這次打破了他們之間長期不提她父親的習慣,她覺得不自然,也不愉快。

     “不,不是為這個。

    主要是為我告訴他們我愛上萊斯裡了。

    我父親一下子變得身體特别虛弱了,呼吸困難,一個時期失去知覺。

    不過當時沒有送他進醫院治療。

    ” 傑斯特羅悶悶不樂地用手指撫弄着胡須。

    “他隻有六十一歲。

    你知道,娜塔麗,這麼一來就弄不清你到底受誰的遺傳了。

    我們母親這一方的家裡多半活到五十歲就死了。

    可是我父親的兩個哥哥都活過九十,他自己活到八十八。

    我的滿口牙齒跟我父親的一樣,好極了。

    路易斯的牙齒老出毛病,跟母親一樣。

    ”傑斯特羅發現這位姑娘懷着陰郁的戒備心情。

    他兩手一攤,打了個表示歉意的手勢。

    “你大概在想埃倫-傑斯特羅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可怕的老家夥吧。

    ” “可是我一點也沒有這麼想。

    ” 傑斯特羅戴上線手套撥火,又加上一根柴。

    他很愛惜他那雙漂亮的小手。

    “我知道,你不會回來了。

    這裡的生活會不一樣了。

    我也許可能去新墨西哥或亞科桑那。

    可那些地方多麼沉悶枯燥,又沒有文化!要在那種地方寫東西,真是不敢想象!”他深深歎了一口氣,簡直和呻吟差不多了。

    “毫無疑問,我的作品并不那麼重要。

    不過,我還得靠寫作維持生活。

    ” “你的著作很重要,埃倫-傑斯特羅。

    ” “是麼,為什麼?” 娜塔麗用一隻拳頭支着下巴,考慮一個中肯的回答。

    她沉吟了片刻,說:“當然,這些作品非常容易懂,而且經常寫得非常漂亮,但這并不是它們的特點,獨特的地方在于作品的精神實質。

    這些著作非常富于猶太色彩。

    無論内容上和态度上都切實可信,沒有感情沖動。

    至少我讀了以後認識到我們所屬的這個奇怪的小民族應當如何感激基督教世界。

    你在關于君士坦丁大帝的這本著作裡,這種思想體現到什麼程度,将是讀者很感興趣的事。

    ” 她的話對埃倫-傑斯特羅很起作用。

    他神經質地微笑了,眼睛也模糊起來,這一刻他突然顯得特别象猶太人,他那張嘴、鼻子、那副表情、摸着胡須的白皙的小手,完全象一位沒有戴帽子的拉比。

    他用柔弱、顫抖的聲音說:“你當然知道說什麼能叫我高興。

    ” “我心裡真是那麼想的,埃倫。

    ” “那麼,願上帝保佑你。

    我從一個異教徒變成一個唯物論者、一個享樂主義者,很久很久以前我愛上了偉大的基督教和耶稣,但這一切并不曾減少我猶太人的本色。

    我們家庭裡的任何成員都不會接受這種觀點,尤其你父親。

    我非常感激你能接受。

    我想通過關于君士坦丁大帝和路德這兩本著作勾畫一個全貌。

    我希望把這項工作完成。

    象我的猶太先輩一樣,我是我所走過的這條道路的見證人。

    盡管毫無疑問我會使他們感到恐怖。

    ”他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然後眨了眨眼,微笑說:“你走後拜倫會呆多久呢?他在這裡給我一種安全感。

    ” “你給他加薪吧。

    這對他比什麼都好。

    他從來還沒有掙過一分錢呢。

    ” 傑斯特羅把嘴一噘,圓瞪了眼睛,頭一歪。

    在意大利生活多年,他的脾氣顯得有些怪僻了。

     “現在我得注意我的錢了。

    咱們看吧。

    你給我非常強烈的印象是,你一回到那邊,就會即刻跟萊斯裡結婚,然後……呃,别這麼臉紅,别不好意思呀。

    我猜準了吧?” “沒什麼,埃倫-傑斯特羅。

    ” “我敢肯定,如果拜倫曉得,他一定更願意留在這裡。

    ”傑斯特羅摸着胡須,朝她微笑。

     “天啊,埃倫!你是希望我對拜倫-亨利說我要嫁給斯魯特,好讓他留在你身邊嗎?” “唉,親愛的,誰讓你去這麼說呀?等一等,我的意思是……”傑斯特羅伸出一隻手,望着她的背影,她突然走掉使他大為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