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移星換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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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先口出狂言,很會算題麼?”梁蕭道:“略略解得一些。

    ”韓凝紫打量他一眼,冷笑道:“好,我便瞧瞧,你有多大本事?”手指着沙盤上的算題,道,“你解得出來麼?” 梁蕭斜眼瞧去,隻見沙盤上寫道:“假令有圓城一座,不知周徑,四門大開,縱橫各有十字大道,其西北十字道為幹地,甲乙二人立于此,乙東行一百八十步遇一塔而止,甲南行三百六十步回望該塔,正居城徑之半。

    問城徑幾何?”下有勾股圖形。

    卻聽韓凝紫咯咯笑道:“你解出這題,我便教你活命,解不出來,哼哼,那也不消說了。

    ”口氣中滿是得意之情,梁蕭一挑眉,冷道:“弦上容圓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當下随手解道,“以勾股相乘倍之,為實。

    以勾股之和為法,前後相除,商為二百四十。

    城徑便是二百四十步。

    ” 這道算題韓凝紫苦思已久,不得門徑,哪知梁蕭頃刻作答,算路之精奇,匪夷所思。

    韓凝紫盯着算式,臉色陰晴不定,沉吟半晌,才皺眉道:“怎會這樣容易?”梁蕭道:“此乃考圓之術(按:相當于中國古代的幾何學),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

    不知其法,難以入門,倘若知道方式,卻也十分容易。

    除了弦上容圓,另有八題,分别為:勾股容圓,勾上容圓、股上容圓、勾股上容圓、勾外容圓、股外容圓,弦外容圓、勾外容半圓、股外容半圓,統稱為‘洞淵九容’。

    ”他揮灑自如,寫出九容方式。

    韓凝紫瞧着他專注神色,心頭沒來由一痛,暗暗尋思:“這少年算題的模樣,與他倒有五六分相似。

    ” 梁蕭寫完方式,擡頭瞧去,忽見韓凝紫脈脈注視自己,如癡如狂,不由心兒一跳,奇道:“有疑難麼?”韓凝紫嬌軀一顫,遲疑半晌,緩緩道:“你……當真不是天機宮的人麼?”梁蕭哼了一聲,卻不答話。

     韓凝紫雙手擺弄算籌,怔怔坐了許久,長歎一口氣,才依着梁蕭的法子,在沙盤上演算;但隻算了兩行,忽地淚湧雙目,一點點滴在沙盤之上。

     梁蕭皺眉道:“算不出來,也用不着哭吧!”韓凝紫猝然驚悟,不由得惱羞成怒,倏地擡手,便向梁蕭打去,但掌到半途,淚眼模糊間,影影綽綽卻見到一個清俊峭拔的影子,芳心一顫,這一掌竟打不下去。

    梁蕭見她舉止奇怪,正覺訝異,忽見韓凝紫淚水過處,露出兩道雪白透紅的肌膚,心中暗暗吃驚。

    韓凝紫見他神色有異,恍然覺出因由,取了手絹在臉上一抹,露出本來面目,隻見兩腮蘊紅,宛如秋桃,雙眉彎彎,恰似新月;眼神如三秋潭水,清亮之餘,又透着幾分寒意。

     梁蕭不料她黃臉之下,竟是如此絕色,較之柳莺莺,風華韻緻,猶有勝之。

    韓凝紫發了一會兒怔,默不作聲,又給出一道“招差題”,立天元求兵員錢糧之數。

    梁蕭原本意氣消沉,但不知為何,一涉算術,便又神思捷悟,有若飛箭,韓凝紫題說一半,他已給出結果。

    韓凝紫更驚,再給一道“和合分差題”,仍說題頭,梁蕭又已報出結果,韓凝紫驚怒交迸:“我本當天機宮為天下算學之宗,未料天機宮之外,竟還有如此奇才?”當下反複套問梁蕭師承。

    梁蕭隻不作聲,唯見韓凝紫寫出算題,方才開口解答。

     兩人算到暮色将至,梁蕭逢題便解,百問不窮。

    韓凝紫漸至于無題可難,自尊大受挫折,終于忍不住掀翻沙盤,怒沖沖推門而出,自外将門鎖牢。

     梁蕭無處可去,唯有躺在石床上發呆。

    洞頂明珠本身并無光亮,實借天光照明。

    一入夜,明珠無光可借,石室内頓時漆黑一團。

    梁蕭隻覺身下青石冰冷,一時間,傷心、寂寞潮水般湧上心頭,恍惚一陣,沉沉睡去。

     次日,梁蕭醒得極早,大約是在石床上睡得久了,筋骨又酸又痛。

    掙起身來,卻覺嗓子一陣幹痛,竟是受寒之兆。

    自他習練内功以來,此等情形從未之有,尋思如此瞧來,自己不僅變成一個尋常之人,或許更如阿淩所言,比之常人,猶有不如了。

     梁蕭心中凄涼,默運心法,但覺一絲暖流從無而有,慢慢從丹田生出,在經脈中緩緩遊走。

    他心中一喜,催動内力,過得良久,那絲真氣依舊沉滞纖弱如故,毫無長進。

    梁蕭暗忖這般從頭練起,要練到以前的地步,不知又要耗費多少光陰。

    霎時間洩氣已極,撤去心法,躺回床上發呆。

     心灰意冷中,忽聽洞外傳來拍門聲,繼而便聽石門下方嘎吱一聲,開了扇小窗,塞進一個大木盤,盛着碗碟,隻聽阿冰說道:“窩囊廢,快些吃完,别要耽擱了。

    ”梁蕭從前日午後便沒有進食,嗅得菜香,頓時腹中雷鳴,心道:“早晚是死,做個飽死鬼也是好的。

    ”當即跳下床來,将木盤端回桌上,卻見一素三葷,雞魚俱全,還有一罐雞湯,炖得濃膩滾熱。

    梁蕭大快朵頤,将肚皮撐得脹飽,才将盤碗從小窗送出,正想和阿冰說幾句話,卻聽她腳步聲漸去漸遠,四周又複寂靜。

     梁蕭吃飽喝足,欲要行功,卻又靜不下心,瞧得四壁多有圖書,便翻來解悶,卻見多為算經,大都看過。

    再翻看一陣,忽見不當眼處,竟有一本《霜潭劍譜》。

    隻因久無人看,蒙上厚厚灰塵。

    梁蕭翻開一瞧,隻見扉頁上題着一首小令:“新月曲如眉,未有團圓意。

    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終日劈桃穰,人在心兒裡,兩朵隔牆花,早晚成連理。

    ”字迹妩媚,落款“凝紫”。

    詩旁有一點點淡黃痕迹,恰似淚痕。

     梁蕭再翻後頁,卻見一幅圖畫,乃是一男一女舉劍對舞,畫者筆力婉約有緻,将二人相依相偎、眉眼傳情之态描繪入微,叫人隻是瞧着,也覺動情。

    梁蕭見那女子眉眼間與韓凝紫頗有幾分相似,不由忖道:“這莫不是韓凝紫的獨門絕學?我且看看,或能想出破解之法,殺她個措手不及。

    ”再翻數頁,卻是大大皺眉,“這些劍招舞得好看,打起架來卻不濟事,為何叫做‘霜潭劍法’,叫人費解。

    ”再翻數十頁,忽見那書中男子長劍橫斜,刺向女子左脅,那女子劍勢圈轉,将男子長劍挑開。

    旁邊批了四個小字:“負心薄幸”。

     這一招甚為精妙,梁蕭精神一振,再向下翻,卻見那女子長劍狠厲,刺入那男子心窩,鮮血四濺,頁眉上用朱砂寫了一個大大的“殺”字,左側也批了四個小字“撕心裂肺”。

    梁蕭胸口也似被那劍刺中,悶悶作痛,拈指又翻,卻見圖中女子右躍而起,避過男子長劍,又一劍刺入男子心口,旁有小字:“摧心斷腸”。

    梁蕭接連翻下去,但見那女子忽左忽右,上縱下躍,劍尖始終不離男子心口,招式依次名為:“鑽心蝕骨”、“心腸寸絕”,“心灰意懶”、“心喪如死”,前後七劍,便殺了圖中男子七次之多。

     如此劍劍穿心的招術,為梁蕭生平僅見,他左右無事,便拿起算籌,學那女子縱躍刺擊。

    他内勁雖失,但悟性尚在,練了一個時辰,便大緻學會,再練前面的劍招,卻覺柔情款款,纏綿不盡,與穿心七式決不兼容,後者那份恨天怨地的戾氣,與他刻下心情十分相合,梁蕭揮動算籌一刺再刺,每刺一劍,腦中便想象如此刺進蕭千絕和雲殊的心窩,斷送二人性命。

     練了半晌工夫,梁蕭使得興發,長嘯縱身。

    誰想一個收勢不住,撞在牆壁之上,算籌咔嚓折斷。

    梁蕭虎口迸裂,鮮血長流,隻覺銳痛直鑽入腦,方才想起自己内力已失,劍法再強十倍,也是枉然,當下無心再練。

     不一陣,阿冰将飯菜送來。

    梁蕭用罷飯菜,躺回床上,瞪着穹頂的夜明珠出神。

    瞧了半晌,忽地啞然失笑,心道:“韓凝紫着實胡鬧。

    鄉間小兒也知道,牛郎織女二星隔了一條銀河,怎能挨在一起……”他坐起身來,屈指推演半晌,發覺雖然牛郎織女二星方位有誤,其它星辰卻無錯誤,算起來當為已未年仲夏七夕的星圖。

     一涉算學,梁蕭精神又振,他覽遍古今曆法,諸天鬥數爛熟于胸,心忖道:“自古曆法無過于祖沖之的《大明曆》,我雖練不成絕世武功,但若能超邁先賢,創出壓倒《大明曆》的新曆法,卻也不失為平生快事。

    ”他左右無事,便以七月七日為始,推演曆法為戲,由七七星圖推到七八星圖,再由七月推八月,八月推九月,直至年終,算完已未年,又推算庚申年,如此周而複始,直至天色暗盡,方才罷休。

     一連三日,韓凝紫始終未來,梁蕭專注于天文,倒也忘了煩惱。

    到得第五日傍晚,他推演至辛未年,心力交瘁,一頭睡倒。

    次日,尚在夢中,忽覺腰上疼痛,睜眼一瞧,隻見韓凝紫站在床前,狠狠瞪着自己。

    她面色蒼白,雙眼布滿血絲,仿佛數宿未眠一般,見他張眼,便喝道:“起來。

    ”梁蕭見她神色不善,隻得揉眼爬起。

     韓凝紫坐下來,從袖裡取出一個黑漆漆的物事,重重擱在桌上,冷冷道:“給我打開試試!”梁蕭見是個半尺見方的鐵盒子,心念一動,道:“這是你偷來的純陽鐵盒?”韓凝紫柳眉一挑,不悅道:“什麼叫偷來的?這純陽鐵盒本就是我大雪山之物,如今不過物歸原主。

    ” 梁蕭想起楚仙流之言,說道:“這盒子明明歸楚家、雷家,你有什麼憑證說是你大雪山的?”韓凝紫瞥他一眼,淡然道:“告訴你也無妨,也好教你服氣。

    那雷、楚兩家的先祖與我大雪山祖師化陽真人原本師出同門,當年同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