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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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鼠方才散去。

     可是一般狡黠的人,利用貂鼠這種救人心理,捕捉貂鼠,他們怎樣捕捉呢?有些獵戶喝下幾瓶老酒,穿了厚皮棉襖,睡倒在冰雪裡,裝作凍僵了的神氣,貂鼠看見有人暈倒,馬上出來救人,把身子伏在人身上,這獵戶隻要把兩臂一伸一夾,便可以把十幾隻貂鼠捉住了。

     試想一想,貂鼠好心救人,反而被人所算,你說人心殘酷不殘酷? 把貂鼠捉到手之後,立即放入水裡淹死,剝下皮來這就是貂皮了,貂皮衣服穿在身上,非常的溫暖。

    不論怎樣冰雪嚴寒的天氣,手足也不僵冷,尤其像黑龍江那樣寒冷天氣的地方,沒有一件貂皮背心之類,真個不容易保持體暖呢? 至于烏拉草是一種野生草類,關東三省各處都有,不足為奇,比不上人參貂皮那樣值錢,為甚麼也列為三寶之一呢?原來烏拉草曬幹了放入布鞋的夾底或布襪夾縫裡,穿着的人便覺得十分溫暖,手腳決沒有凍僵龜裂的毛病,所以也可稱為寶物。

     經過紫面彪闵仕俊這一解明,虞家姊妹方才明白過來,她兩姊妹便決定在濱江城買兩件貂皮背心,和兩雙烏拉草鞋墊底的靴子,另外購備了雪衣風帽等等物件,方才離濱江市北上,三日之後,便抵達了齊齊哈爾。

     齊齊哈爾又名做龍江,是黑龍江省的省城,雖然沒有濱江那樣熱鬧,卻是滿清龍江将軍駐節的地方,可說是軍事重鎮,長白三彪一行到了龍江府,本來打算在這裡逗留一天,便繼續向昂昂溪進發,哪知道他們剛才進入龍江省城,卻遇見了一件突如其來的事。

     原來長白三彪和葛石虞家姊妹等一行七人,才走到龍江府大街上,忽然聽見前面傳來一片嘭彭的銅鑼聲,行人紛紛走避,長白三彪一看之下,心裡立即明白,這一定是官吏出巡了。

     原來過去專制時代,凡是官吏出巡,必定“鳴鑼喝道”,就算是一個小小縣太爺,外出時候,也要那些紅頭黑腳的皂隸,托着些“肅靜”“回避”的高腳牌,敲響銅鑼,當先開路,至于“知府”“巡撫”“總督”等出巡,更加威風八面,大隊官差弁勇,肅清道路,蜿蜒數裡,長白三彪初到龍江這-天恰好遇着龍江将軍出巡。

     照清代的官制,将軍是全省最高的武官,他的權力比起總督巡撫還大,出巡時候,儀仗如林,自不用說,那些穿着号衣,如狼似虎的八旗兵勇,一排一隊,持着長槍大戟,佩着腰刀弓矢,弓上弦刀出鞘,威風凜凜的當先開路,毋怪從前秦始皇出巡時,漢高祖劉邦那時候還是“泗上亭長”,不曾發迹,看見秦始皇出巡的威勢,禁不住說了一句話:“大丈夫固當如是也!”可見得從前做官的威風,的确是不同凡俗呢! 長白三彪看見将軍出巡,恐怕沖撞儀仗,急不疊忙的下了馬,進入路旁的店鋪裡。

     果然不出所料,他們方才入店,大隊官差弁勇,已經叱喝着走過來,十八面銅鑼,敲得山響,嘭嘭鑼聲,把人的耳朵也震聾了。

     長白三彪和虞家雙鳳讨厭嘈吵,坐在店裡和主人談天說地,隻有葛雷和石金郎兩人,童心未泯,他們扒在門後,從門縫裡向外偷看。

     隻見四隊八旗兵勇走過之後,跟着的是兩小隊弓箭手,一隊托着儀仗的皂隸,皂隸走過之後,才是将軍大人坐的官轎,這頂官轎是用綠呢做的,十分寬敞,一十六個轎夫,分開前後兩排,一字托着轎杠,這些轎夫步伐齊一,衣服鮮明,頭上是黃布縫邊的草帽,身上穿的是白布短衫,腳下束着水綠色的燈籠長褲,黃白綠三色分明,襯着肩膊上的朱紅轎邊,十分好看,左右邊有八個紫衣佩刀的衛士,扶着轎邊,總而言之,這頂綠呢官轎由二十四人繞住,除開轎頂之外,簡直沒入一片人潮裡面呢。

     葛雷向石金郎笑道:“小師弟,一般人十載寒窗,發奮攻讀,為的就是做官,其實做官有甚麼好處!别的不說,單是出外巡遊,就要坐在怪悶氣的綠呢轎子裡面,連外邊一點東西也看不見,名是将軍,實際上和囚犯有甚麼相異了,既是這樣保護,也要提防人家行刺,真是活受罪哩!” 石金郎聽了不禁失笑起來,将軍呢轎擡過之過,後面跟着一匹白馬,馬上坐了一個侍衛裝束的官員,頭上卻是藍寶石的頂戴,這大概是龍江将軍的侍衛長了,石金郎看了這個侍衛長,心裡不由突突亂跳! 原來這侍衛長是個矮小的漢子,生得猴頭獐腦,兩道黃眉排成一字,仿佛連在一起,骨碌碌的一雙圓眼,精光四射,颔下長着半部黃褐色的短髯。

     石金郎猛然想起這侍衛長的形相,不是和自己父親口中所說八臂人熊的樣貌一模一樣嗎?難道這萬惡狗強盜搖身一變,變做龍江将軍的侍衛長不成?如果是真的話,事情也太過湊巧哩! 石金郎不由把葛雷的衣角一拉,說道:“師兄過來,我有一件事告訴你!” 葛雷便問是甚麼事? 石金郎低聲說道:“你看騎在馬上那個侍衛長,他的容貌倒有七八分和我父親仇人八臂人熊相像哩!” 葛雷聽了石金郎這幾句話,不禁愕然,他向石金郎道:“哦!真個有這樣湊巧的事情嗎?等我看看!” 他走過來扒着門縫向外一看,果然看見這侍衛長一雙鷹眼,兇光閃閃,滿面邪氣,小英雄雖然認不得毛泰。

    也聽見石雄遠說過八臂人熊的模樣,果然有好幾分相似,而且他的身上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江湖氣,分明不是善類,他正要留心再看時,那侍衛在前呼後擁下,越過店鋪門前,消失在儀仗影子裡。

     石金郎咬牙切齒道:“一定是他,那一定是他了!” 小英雄霍地站起身來,就要拔門出去,葛雷已經把他喝住問道:“小師弟,你要出去找仇人嗎?我來問你一句,你的本領比起令尊如何?你是不是八臂人熊對手?” 石金郎被葛雷這樣一說,不禁恍然大悟,他想葛師兄的話果然有理,自己父親當年名滿遼東,是盛京城裡面數一數二的暗镖能手,尚且遭了八臂人熊暗算,雖然賊人用的是不正當手段,把自己家業毀了,可是在大淩河和彭家屯兩戰裡,八臂人熊一柄緬刀的厲害,自己父親石雄遠和大師兄萬仕雄事後談說起來,猶有餘悸,自己目前的本領别說不及父親,就連師兄萬仕雄也追不上,如果冒失地和八臂人熊動手,隻有徒自送死而已!他不禁怔怔地發呆。

     葛雷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小兄弟,還呆想做甚麼,天色已經不早,還是找客店吧!” 長白三彪立即會意,這時候龍江将軍的儀仗隊已經過去了。

    大街上宣告解嚴,商店開市,行人開動,恢複了一片熙往攘來的現象,長白三彪和虞家姊妹葛石等人在龍江城南大街,找了一間寬敞舒服客店,開了三個房間住下了不提。

     這天晚上朔風怒号,彤雲密布,三彪雙鳳葛石等人商量今後行止計劃,葛雷打算帶衆俠到黑龍江濱的三姓寨去,拜谒自己的師傅龍江釣叟,可是石金郎卻念念不忘日間那件事,他力說今天龍江将軍馬後那個侍衛長,必定是自己毀家仇人八臂人熊,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到将軍府裡刺探一下。

     長白三彪知道石金郎雖然是個孩子,卻很有一番執拗的脾氣,他要想做的事,旁人決定攔阻不來,隻好點頭答應,紫面彪闵仕俊便派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羅君玉兩人幫助石金郎一臂之力,虞家雙鳳也想湊趣到将軍府裡湊湊熱鬧。

     紫面彪闵仕俊道:“夠了夠了,不用許多人去,将軍府是警衛森嚴的地方,我們沒有必要事情,盡可能避免官非,才是上着!還是由柳兆二賢弟陪伴石世兄去為是!” 虞家姊妹聽見闵仕俊這樣一說,方才作罷。

     這天晚上,月黑風高,星稀雲暗,龍江将軍府衙牆外附近的民房頂上,現出三個人影來,這不用說,就是柳兆熊、羅君玉、石金郎三個人了。

     他們在二更左右的時間,換上夜行衣服,離開客店,直向将軍衙門奔來,一行人在衙門附近,發覺這裡站着崗哨,再也不敢前進了,他們三個各自把身一晃,竄上民房,伏在瓦桁面,居高臨下,向着下面細看,果然不出所料,隻見這座龍江将軍府衙,戒備非常周密,差不多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内外全是侍衛官兵,個個弓上弦刀出鞘,神氣活現,仿佛如臨大敵的神氣。

     柳羅二人看在眼裡,覺得十分詫異,心裡暗自想道:“龍江府雖然是關東重鎮,可是關東三省多年以來,一向太平,沒有烽煙,沒有匪耗,再說這裡距離老毛子國境很遠,就算邊陲有事,也不會影響到這裡,龍江将軍府為甚麼這樣刁鬥森嚴?弁勇林立,難道發生了甚麼事不成?” 三個想到這裡,便不敢冒失進去了,光陰溜得很快,不經不覺,由二更到三更,将軍衙門裡面撒豆也似的響起一片鑼聲來,原來是侍衛交班的時候了,将軍府裡的人頭攢動,紛紛滾滾,上班的上班,換班的人走開,石金郎趁着交更混亂的時候,一個飛身由瓦面跳下來,跨過府牆,混入将軍衙門裡面,見許多穿号衣的衛士,齊集在将軍衙正門裡面的空地上,站成四行排列,約莫有百多人。

     排列前面站着一個營官模樣的武弁,向那些衛兵高聲喝道:“你們聽着,昨天晚上皮侍衛長發覺你們有四個兄弟不用心巡更,偷懶睡覺,結果被皮侍衛長報告将軍大人,每人打了四十大棍,這幾位兄弟到今還躺在炕上,皮開肉綻不能夠起來哩!所以今天那一個偷懶的,這就是最好的榜祥!” 那些侍衛面面相視,心裡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噤,個個唯唯諾諾的點頭,營官喝了一個去字,那百多個侍衛,立即分成十幾個小隊,以遊龍般散漫開來,分向各方走去。

     石金郎伏在瓦面上,聽得清楚,看得分明,他聽說龍江将軍府裡的侍衛長是姓皮,不禁大失所望,就要退去,可是他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