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冰弦玉柱風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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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瑄獨自一人行行走走,晃了大半個月,終于回到葫蘆灣。

    當小船靠在那從小看慣的熟悉岸邊時,隻覺得恍如隔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本來以為樂秀甯一定在等着他,可以向她好好傾吐一番。

    不料樂秀甯卻早已走了,隻留下了一張字條,釘在書桌上。

    她說見沈瑄直到年尾都不歸家,很是牽挂,隻好出門察探消息,還叮囑沈瑄如果回來,千萬不要再出門,等她回來再說。

     幾間草屋此刻都空蕩蕩的,淺淺的積着灰塵。

    沈瑄躺在床上睡不着,一邊數着窗外的星星,一邊想:阿秀姐姐不在,離兒的那張地圖卻不知道問誰了。

    天一亮,他就爬起來,将草屋前前後後翻了一遍,一無所獲。

    又想,地圖也可能是遺落在了湖中,不如下水去找找。

     其時早春二月,春寒料峭,湖水尚冷。

    不過沈瑄自幼水性極好,也不怎麼在乎。

    他将小船撐到從前蔣靈骞落水的地方潛下水去。

    找了半日,将湖底摸了個遍,也隻是水草小魚之類,羊皮地圖的影子都沒有。

    隻好又撐了船回去。

    或者仍是在樂秀甯那裡吧。

     見秀甯一個月也沒有回來,沈瑄便啟程登上廬山。

    廬山北麓有東林、西林、大林三所禅院,為佛教淨土宗發祥之地。

    而廬山道教亦源遠流長,自晉朝名道陸靜修建簡寂觀,廬山山上住過無數的求仙修道的世外高人。

    唐天寶年間,司馬子徽的高徒丁澗橋來到簡寂觀,他從呂純陽處習得一套劍法,教給觀中弟子,從此開創了武學的廬山一派。

    到了殘唐五代,簡寂觀廬山派成為南方武林中的泰山。

    一時江南武林曾出現過廬山、洞庭、天台三足鼎立之勢。

    隻是如今天台派風流雲散,洞庭派又日趨式微,就隻剩下廬山簡寂觀的盧澹心道長,支撐着平撫江湖風波的重任。

     沈瑄短衣草鞋,跟一群香客上山,背着墨額琴,劍卻藏在琴囊中。

     他找到個樵夫,問去錦繡谷的路徑。

    那樵子卻笑道:小哥兒,廬山這麼大,好看的地方多得很。

    你可聽我一句,那錦繡谷路徑險峻,多少人迷路死在裡面,萬萬去不得。

    沈瑄道:我隻想問老伯要一些繩線。

    樵子在屋裡翻了翻,找出一卷繩子:夠麼?沈瑄搖搖頭,卻見院子角落裡還有一大堆幹草,遂道:老伯,我想用這些草,再搓一些繩子可以麼? 當晚沈瑄就坐在樵子的小院裡,将那三尺高的一堆幹草分開,搓成一根根細細草繩,又一段一段連接起來。

    從黃昏到三更,如此多的幹草,将他的手磨得起滿水疱,又一個個破掉,流出血來。

    沈瑄出神地望着自己鮮血淋淋的雙手,心中反而充斥了一種痛苦的快意。

    他不是不想忘,為何總也忘不了? 第二日,沈瑄拜别樵子,迤逦進山。

    找到錦繡谷的入口,果然如樵子所言,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樹。

    沈瑄将長繩一端牢牢系在梧桐樹根上,提起長劍進了谷。

    他一路走,一路在羊腸小道上放下草繩,心裡清清楚楚,每逢岔路必先向右轉,一旦轉入死胡同,便收回繩子退出來,同時用劍尖在石壁上刻上記号,以便下次不必誤入。

     就見這錦繡谷果然人迹不至,生滿荒草荊棘,岩石間不時蹿過一隻隻山貓野狐。

    沈瑄一路披荊斬棘,如此反反複複,走到日頭偏西,忽然飄來一陣沁人的馨香。

    遠遠看去,山谷深處恍如一層白雪在悠然浮動。

    正是瑞香盛開的地方!沈瑄吞了一粒醒腦丹藥,忙忙向那邊走去。

     那株曾經懸挂過清絕寶劍的松樹仍在,樹下白骨仍然靜靜躺着。

    沈瑄看出,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死時大約二十來歲。

    他默默立了一會兒,向那白骨拜了幾拜,然後一根根撿起。

    他希望這人或者會留下些遺物,以便确知其身份,然而遍尋一周什麼也沒找到,想來他落到懸崖下就立即身亡了。

    沈瑄将白骨裹好,沿着自己放下的長繩,安然出谷。

     他爬到一處山頂,選了塊風水寶地埋下白骨,找來大石,刻上無名劍客之墓幾字,餘下的再也不知寫些什麼。

    此時日薄西山,殘霞如血,山頂上罡風陣陣,長草搖曳。

    這個困死在錦繡谷中的俠客,不知家園何處,不知來曆淵源。

    沈瑄想,既然此人有一把清絕寶劍,武功多半不俗,或者當初也是江湖上叱咤風雲的一代英傑吧!不知又是為了什麼,落得在這廬山深處凄然逝世,連句遺言也不曾留下沈瑄向墳頭揖道:前輩,雖不知你是什麼人,但你我總算有緣。

    今日晚輩不曾帶得香燭,聊以一曲為祭! 墨額琴橫在膝上,沈瑄撫起一曲《青草連波》。

    自從與蔣靈骞告别後,這《五湖煙霞引》中的第一曲他一向練得最多,此時心中抑郁,情思百轉,萦萦于琴音之中,竟将這深切的曲中蘊意揮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