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昨夜星辰昨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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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向乖巧的女兒沒有回答,粗線條的父親終于有些感到不對勁,回過頭,借着月光,看見窗邊紫衣長劍的男子時,薛節度使幾乎驚訝的握不住手裡的劍。

     "王八蛋……居然敢打我家女兒的主意?"沉默了片刻,薛昭義怒吼了起來,想也不想的沖過去,當頭一劍劈了下來,"我殺了你!" 衛懷冰沒有動,隻是微微側了一下身子,看着那把沉重的寶劍擦着鼻尖落下,重重砍在窗棂上。

    想也不想的,他擡手探出,扣住了節度使的咽喉,隻是稍微用力,便讓對方掙得滿臉通紅,吼不出一句話。

     "懷冰!"有些哀求的,她喊了他一聲。

     他看向小妍,看見她那樣的眼神,心下忽然一震——他在做什麼?他在做什麼!他、他居然對小妍的父親動手了麼? 他閉上眼睛,長長歎了一口氣,手指松了開來。

    心冷如灰。

     罷了,罷了……那便是這樣吧! 耳邊忽然有風聲,他知道那是薛節度使暴怒之下再次出手,他忽然間有了不顧一切自暴自棄的念頭,居然就定定站在原地,不想再避開也不想出手阻擋。

     "走吧。

    "陡然間,他隻覺得身子重心一傾,有人用力将他從窗口推了開去。

    那是小妍的聲音,片刻之間在他懷裡輕輕道,"走吧。

    " 然後,她撲過來,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衛懷冰在半空中一個翻身,從二樓的窗口輕輕落在院子裡。

    秋風瑟瑟的吹過來,帶來西子湖上桂花的香味,隐約還能聽見若有若無的潮水聲——該是秋潮有訊,今日又到了罷? 從相識到今日,竟然不過短短七個月的時間。

    七個月的時間,便是一個傳奇上演與落幕的過程——他一開始就該知道那不過是一場傳奇,她那樣的女孩子,自小受過的教導與複雜環境的束縛,做出的決定也非他能夠了解。

     一切,隻是浮世中一場幻夢而已?——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長在,怅望江頭江水聲。

    " 看見女兒撲了過去推開那個人,節度使立刻往回收劍,然而還是來不及,在女兒背後拖出一道深深的劃痕。

    血如同泉水般湧出來,染紅她單薄的後背。

     "不要臉的丫頭!敗壞家風……我、我殺了你算了!"父親氣急了,提着劍狠狠的說,然而看見滿身是血的女兒,樣子雖然狠厲,語氣卻漸漸弱了下去。

     她在閣樓上,聽着他漸行漸遠時吟的那首詩,忽然間帶着滿身的血跪了下去:"父親,事到如今進宮的事情是不成了,女兒也不想為您丢臉——阿妍截發明志,求您讓我出家修道去吧!" 黯淡的月光下,她的眼色飄忽,空靈的不沾一絲人間煙火氣。

     他們的交手完全沒有留一絲餘地。

     再一次将凝碧劍震開的時候,衛莊感覺到了她内息不繼的迹象。

    畢竟隻是幾年前開始習武,禀賦再高也無法彌補根基的薄弱。

     一開始,仗着劍法的精妙和身形的輕靈,華璎遊走四方,凝碧劍仿佛一片光幕灑落下來,罩住了紫衣的衛二公子。

     衛莊身形卻不大移動,隻是見招拆招,一一将她的攻擊化解開來——有幾次因為對方的劍法實在太快,疊遇險情。

     然而,時間一長,所有留在望湖樓裡觀戰的鼎劍閣和白雲宮子弟,都看出了華璎漸落下風。

    本來是來去瞬忽如風、一沾即走、一擊即退的身形漸漸地有些停滞。

     衛莊離得近,看見她掠過來時、已經有些氣息平匍。

     秋雨裡,她一身素衣道服,眸子空靈素淨,回劍舉袖之間風姿無雙——他蓦然輕輕歎了口氣:一直以來,最讓他傾慕的,便是她這脂粉不施、仙女般的靈氣。

     她一直是那樣的從容而冷靜,進退之間永遠有自己的主意,旁人、即使如他也無法置最喙一分……那末,為何他反而不能如此徹底的冷靜? 無論如何,青鸾花,他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在看見她再一次單足一點飛檐、回身而來時,紫衣公子長長吸了一口氣,眼神陡然雪亮。

    清嘯一聲,忽然足下加力、迎了上去。

     雙劍再次交擊的時候,照例雙雙蕩開。

    在交錯而過的瞬間,冒着被劍氣傷到的危險,衛莊忽然出手,伸指,拇指扣住食、中、無名三指,猶如撥弦一般連續彈出,"铮铮铮"三指彈在華璎手中的凝碧劍脊上。

     驚神指! 望湖樓上,鼎劍閣的子弟們齊齊脫口低呼。

    他們終于看見了傳說中二公子的劍指雙絕。

     所謂的"驚神一劍",并不是單純的劍技而已。

    然而,僅僅靠着手中的流光劍,衛二公子之名便已經震動江湖,很多時候根本用不着左手的彈指輪回。

     華璎雖然江湖經驗少,但是她極聰穎,七年前見過衛莊的劍法,即使幾年後再戰心中也一一清晰如明鏡。

    然而此刻他蓦然的出指,在她看來卻是完全的茫然一片。

     一時來不及退開,驚神三指便全部彈到了實處。

    每彈一指,凝碧劍就往後蕩開一尺。

    華璎隻覺得劍身上有内力如同怒潮般洶湧而來,一浪接着一浪,絲毫沒有她調息的餘地。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握着掌中的劍,不然它脫手落地。

     然而,她的身形卻被這股大力扯得往後踉跄了幾步,内息一個不順,足下一滑,幾乎從望湖樓的檐角摔落下去。

     在華璎手中長劍蕩開,立足不穩空門暫現的時候,衛莊毫不遲疑的轉過劍鋒,一招流光飛舞,漫天的劍光中,長劍斜斜削近她的頸側,猶如流星閃電。

     "小心!"在望湖樓内,連一直沉默着觀看對決的掌門師姐華清,都驚懼的脫口而出。

    其餘的幾個師妹被兩人之間令人眼花缭亂的招式看呆了,居然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

     華璎踉跄退後,足尖點住了檐角的滴水瓦當,才穩住了身形。

    然而回頭之間,已經看見那柄熟悉的古樸長劍直削向她的頸部,劍光背後,紫衣銀帶的人眼光犀利冷漠猶如冰雪。

    忽然間,她心裡有一種蒼涼而恍惚的感覺。

     他果然比她想象中更加厲害啊。

    好快的一劍……已經來不及招架了。

     畢竟缺乏對戰的經驗,生死之間,白雲宮女弟子居然忘了如何連封帶打的回擊,隻是閉了眼睛,盡力的将凝碧劍往面前一橫——然而,她也知道,已經是來不及了。

     在秋雨咽咽的西子湖上,被逼到屋角挑檐上的年輕女冠臉色蒼白,如一隻白羽的鶴,折翅欲墜,卻猶自帶着清冷的傲意。

     并無哀憐,也無絕望。

     以她的修為,竟然心靜如水一至與此? 然而,在她回首之間,手中的劍大幅度的振蕩來去,袖袍飛舞,不期然間,竟有一片單薄的紙片從袖中飄落。

     很普通的一張素白信箋,上面依稀有一行墨迹。

    外面的雨絲方下得濃密,那小小的紙片一經飄出就逃不開網下來的雨點,在空氣中方才一個轉折,轉瞬間已經被打濕了,洇開了深深淺淺的墨迹。

     然而,在紙片飄落的軌迹滑過眼前時,他還是看見了—— "怅卧新春白跲衣,白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