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紅樓隔雨相望冷

關燈
傅更配得上這把凝碧了……好好帶着它。

    " "師傅……"華璎吃了一驚,擡頭間看見了一衆師姐妹又嫉又羨的眼色。

    大師姐盯着她的眼神裡,幾乎要飛出刀子來——也難怪她如此,凝碧劍是白雲宮的寶物,一向隻有宮主才能佩戴,如今師傅傳給了華璎,和奪了華清的掌門師姐位置有何不同? 華璎還要推辭,師傅的眼色卻瞬間冷了下來,又回複到平日那種冷肅枯槁,令所有門下弟子又敬又怕,不敢違抗:"掌門師姐還是華清當着,隻是凝碧劍歸了你——你也不用不安,劍這個東西,必然要歸了能收服它的主人才好,不然必定反受其害。

    " 她轉過頭看着大弟子:"華清,你雖然處事幹練,可武學修為還差着火候呢——這也是為你好,聽見了麼?" 華清師姐諾諾應承着,然而瓜子臉上依舊帶着冷銳的表情。

    一幫師妹們看着她手中那把凝碧劍,雖然覺得二師姐平日對人很好,但此時眼神也難免流露出又嫉又慕的神情。

     華璎将衆人的神色都看在眼裡,心裡便是一冷,暗自幽幽歎了口氣。

     但願,自己永遠都不要用到這柄劍才好。

     然而不出一年,大事臨頭,便已然不得不出手。

     拔劍在手,華璎秀麗的眉間緩緩凝聚起冷肅的氣息,眸中有光芒明滅不定。

    這個貴家出身的女冠,此時仿佛宛如換了另外一個人。

     想了想,她挑了華雲等幾個師妹一起趕去救人,其餘的人被她吩咐去守着天心閣——畢竟師傅在那裡閉關,還有宮裡的寶物青鸾花也在那裡,萬萬大意不得。

     碧城山離臨安有一百多裡路,待到趕到城裡,已經是薄暮時分。

    一行道裝的年輕女子匆匆地走在路上,華雲領着路,急切的解釋。

    華璎靜靜地聽着,眼睛雖然平靜,卻是一刻不停地從周圍熟悉的景物上一一掠過,手指扣緊了腰間的凝碧劍。

     臨安……是的,臨安。

     多少年了……除了五年前母親亡故來了一次,到如今她還是第一次回來。

     "下雨了。

    "陡然間,感覺有涼絲絲的東西飄落在臉上,七師妹華陽仰頭看了看天。

    暮雲四合,煙雨迷蒙,近處的湖面上騰起了淡淡的水霧,宛如夢幻。

     故鄉雲水地,歸夢不宜秋。

     在第一滴雨水落在臉上的時候,華璎心中猛地震動了一下,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撥動了心中那根看不見弦。

    她蓦地回首看着湖面上那道長長的、長着楊柳的堤子。

     然而,秋柳隻是蕭疏的在雨前的冷風中飄搖着,空寂無一物。

     "二師姐……"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聽到了四師妹華雲沉不住氣的低聲提醒,"我們打聽過了,鼎劍閣這次來的七個人,都住在臨安城的望湖樓裡。

    " 華璎猛地驚醒,手一松,凝碧劍铿锵的落到了青石的地面上。

     她的手裡……她的手裡抓着劍?!—— 不錯,今日的華璎,已然不是昔年的薛楚妍。

    她是江湖人,是佩劍入城,來解救她同門的! 雨開始下得更大的時候,她們已經走進了望湖樓。

     "各位,樓上的公子說他在三樓東頭的雅閣裡等着你們。

    "樓下的小二仿佛知道這一行道裝佩劍女子的來意,隻說了這麼一句就避到了一邊。

    華璎領着師妹們走進去,發覺偌大一個望湖樓裡面居然空空蕩蕩——鼎劍閣好大的派頭,居然包下了整層樓? 華璎暗自握緊了手中的劍,想着對方來人該有多高的身手,心中暗自緊張。

     她并不是很了解所謂的"江湖",甚至這樣直接的卷入紛争是非也是罕有的事情。

    以前有幾次,大都也是師傅和師姐出面,她隻要在一邊幫忙即可——如今要自己單獨出面,不由有些忐忑不安。

     望湖樓并非孤樓,幾個樓閣亭榭連綿相接,飛檐畫角,俯瞰着煙波缥缈的西子湖,景色極佳,一向是臨安城中遊人登高飲酒的所在。

     華璎帶着師妹們登樓而上,女子們的足音,在空蕩蕩的望湖樓裡孑孑而響。

    她有些心慌,感覺手心沁出了冷汗——她不敢去想今天的事情會怎樣解決。

     他們會不會動手?會不會逼得她殺人? 殺人——多可怕的事情!父母如果知道他們的掌珠、那個知書識禮的女兒如今居然能拔劍殺人,會有多麼的震驚啊——她當年那樣堅決的說要出家修道,可到頭來卻是拿起了殺人的利劍…… 華璎想着這些的時候,已經登上了二樓,在那裡看過去,暮色中的西子湖煙波四起,她極目而望,想看見白堤那一頭垂柳中的深鎖朱門。

     母親死後,父親如今應該已經離開臨安另覓府邸了吧?即使能看見故居,留下來的也不過是一幢空宅,然而,暮色中,即使是那一幢空宅,也是看不見了。

     華璎帶着師妹們,默不作聲的在望湖樓中走着,已經快到了最高的三樓。

     忽地腳步一緩,心收縮了一下,感到了淩厲的殺氣。

    本能的拇指輕挑,輕輕一聲響,凝碧劍彈出了吞口。

     華璎在樓梯上頓住了腳步,從樓梯邊的窗口擡頭看上去,看着三樓。

     隔着江南深秋繁密的雨絲,最東邊的窗口上,她看見了一個男子的背影。

    那個人也是倚窗遠眺,看着白堤盡頭的方向。

    從樓梯上隔窗看去,隻看出對方紫衣黑發,前面的茶幾上橫放着脫鞘的長劍,在暮色中光芒四射。

     那個人用一條銀色的絲縧束着長發,整個人在暮色中看來清冷而寂靜。

     然而她卻抽了一口冷氣——那樣淩厲的殺氣,就是從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而且……不知為何,這個人的背影,居然有一種讓她莫名恐懼的熟稔。

     華璎不由自主的在樓梯上停下了腳步,身後跟着的師妹們也停了下來。

     "你們不用妄想!白雲宮的青鸾花絕對不會給你們這群畜生的! "你以為師傅會因為我們兩個人就答應你們麼? "告訴你,師傅說過了,鼎劍閣和白雲宮是世代的仇家,甯可毀了青鸾花,也決不可落在你們這些畜生手上!" 然而在此時,卻聽到了六師妹華嫦清脆的嗓子響起在樓上。

     白雲宮的女弟子大都因為清修而沉靜寡言,像六師妹那般牙尖嘴利的還是罕見。

     "我們隻是想借青鸾花一用——花兒明年還會再開,但是我們閣主不及時服藥就會死!人命關天,你們師傅怎可如此不通情理。

    " 隔着窗子看去,那個紫衣男子還是倚窗而望,沒有作聲,樓裡響起的是另外一個鼎劍閣子弟的聲音,也許因為焦急,調子高亢,還微微有些發抖。

     華璎微微一驚:原來,這一次鼎劍閣大舉逼近白雲宮,是為了那朵青鸾花? 青鸾花為碧城三寶之一,據說能解至陰之毒,天下僅此一株。

    向來培植于天心閣内,由師傅親自看護——不過那人說得也有理,花可以再發,人死不能複生。

    但是鼎劍閣和白雲宮結下梁子多年,師傅為人清高孤僻,想來也是不肯将寶物拱手給仇家。

     華璎暗自歎了口氣,心裡有些不以為然。

     原來,自己竟是為了這麼一株花被逼得動手? "呸!風澗月那家夥死了就是死了,和白雲宮有什麼相幹?誰叫十五年前他打不過我師傅來着?活該——"伶牙俐齒的華嫦,聲音清脆,一連聲的反駁下來。

     "啪"!忽然間,一聲響亮的聲音後,六師妹的話蓦地中斷了。

     華璎一驚,看見靠着窗子的紫衣人身子微微動了動,仿佛擡手拍了一下前面的案幾,桌上的劍鞘跳起來,橫掃出去,毫不留情的打上了華嫦的臉。

     好漂亮的身手! 華璎想搶身上樓,然而不知為何卻不敢舉步。

    隻是隔着繁密的雨絲,看着閣樓東頭那個窗口裡紫衣的背影,臉色有些蒼白。

     "你、你……你打我!"華嫦仿佛被那一下子打得傻了,過了半天才帶着哭腔開口。

     "我都要殺你了,為什麼不能打你?"那個靠着窗口的紫衣人終于開口了,聲音也是清冷的,卻帶着一股逼人的殺氣與傲氣,"你敢罵閣主,就算是女子我也一樣打!恃寵而驕,你師傅怎麼教你做江湖人的?" "好啊,反正鼎劍閣的都不是好人……我才不怕死,你殺了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