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孽海猛回頭 痛改前非敵變友 惡行不思悔 割袍斷義弑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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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隐匿行蹤,将到林口之時,林中閃出一個身量适中,白須白發,朗目龐眉,仙風道骨的年老道人,單掌胸前,一打問訊笑道:“這洞宮山天琴谷四外,萬壑千峰,極其難走,二位施主,能到此間,遊興真是不淺!” 慕容剛見這道人,不但神儀不俗,而且不像邪惡之徒,倒覺頗出意料之外,含笑抱拳說道:“在下叔侄二人,貪看煙雲,迷失路徑,誤打誤撞的擅來此地,擾及道長清修,尚請見諒為幸!” 道人呵呵笑道:“施主說那裡話來?風月無今古,林泉孰主賓?天下山川,天下人皆能遊得賞得!二位施主神儀朗澈,似是武林高手,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貧道不才,也是此道中人,彼此一脈同源,更宜親近,二位上姓高名,請至觀内待茶,并小住數日,倘有緣得逢一場大雷雨,也可以領略一下這‘天琴谷’因而得名的‘天然琴聲’的無邊清趣!” 慕容剛在他說話之時,業已盤算,既然現身,一切毋庸避忌,聽道人問起姓名,照實答道:“在下慕容剛,這是世侄呂崇文,道長法眼無差,我叔侄雖然略通武技,但高手之稱,卻是過譽,道長法号怎樣稱呼?在下失禮尚未請教!在這靈山勝景之中,以天為爐,以地作鼎,風雲守一,龍虎全真,實是神仙一流人物,在下叔侄,仰慕不已!” 道人手捋銀須搖頭笑道:“徒存方土傳,誰證上清仙?出家人遁迹深山,不過為的是逃脫名利糾纏,使靈台智舍之間,少一點肮髒龌龊,修行養性,葆我真如,圖得個清靜二字,及略為延年益壽面已!慕容施主,昔年盛譽,曾震關東,今日相逢,真是幸會,貧道上一下清,恭迎俠駕”說完,側身讓路,請客入林。

     慕容剛一面與一清道人笑語,一面心中疑惑不定,暗想這一清道人,言談器宇,及雙目神光,均不帶絲毫邪氣,自己再三觀察,仍然覺得确是一位遁迹山林的世外高人,然則那匹玉獅子白馬,晝夜狂馳,自遠遠的楓嶺積翠峰,把自己引來此地作甚? 思索之間,業已把松林走完,那座道觀,就建.在林外不遠,形勢極為古雅,庭羅花鳥,室靜塵埃,桂影侵檐,藤枝繞檻,尤其偶然的一兩聲清磬,委實令人澄耳甯心,捐除不少争強鬥勝之念! 一清道人請客就坐,等道僮獻上香茗之後,含笑問道:“慕容施主!你俠駕決不會無故突然光降閩北,何況這洞宮山,更算不得什麼名山勝地,足供流連,方才途中,貧道見施主似有甚重心事,來意究竟如何?盡管直道!” 慕容剛見自己神情,被人家看出,單刀直入,問起話來,這種事無據無憑,何況連玉獅子白馬主人的真實姓名,俱無法拿穩,究應如何答法?正在沉吟之時,呂崇文劍眉一揚,目光電射,向一清道人說道:“道長快人快語,我等也不必相瞞,在下鬥膽,想啟問道長一言!” 一清道長笑道:“呂小俠豪氣幹雲,有話請講,貧道但有所知,無不奉告!” 呂崇文道:“四靈寨天鳳令主,天香玉鳳嚴凝素,此時可在貴觀之内?” ’ 一清道人聞言一愕,搖頭說道:“貧道與四靈寨向無瓜葛,他們四靈令主之一,天香玉鳳嚴凝素,怎會無故在我觀中?兩位施主系聽何處傳言?可能有誤!” 話音剛落,突然又道:“不過貧道武夷采藥,昨夜方回,二位稍住幾日,等我師弟一塵回觀,問問他可知此事?” 轉面對身傍侍立的道僮問道:“二觀主走時,可曾說過去往何處?及幾時回觀?” 道僮垂手答道,“自觀主雲遊采藥去後,二觀主即行離觀,前夜方回,騎來一匹極好白馬!但那馬倔強異常,二觀主才一下騎,便被逃走!二觀主好似氣急,說了一聲:‘此馬萬留不得!’便即随後追去,至今猶未見返!” 一清道人聽完,臉上神色霍地一變,長眉雙挑,自語說道:“難道師弟這多年潛修,塵心未淨,竟然又效昔日所行,無端生事麼?” 轉向慕容剛叔侄說道:“聽道僮之言,二位施主所說之事,可能有些因由,但嚴凝索本人決不在我觀内,卻可斷言!此事來龍去脈,貧道絲毫不知,二位施主可否推誠相告?彼此研讨一番,或可有些頭緒!” 慕容剛見狀知道這一清道人,确與此事無幹,因呂崇文已直認玉獅子白馬主人,就是天香玉鳳嚴凝素,不好改口,遂含笑說道;“天香玉鳳嚴凝素,乃我叔侄好友,因在楓嶺積翠峰,見她所騎的一匹千裡龍駒,身帶傷痕,滿山亂跑,知道可能它主人遇難!又因寶馬通靈,把我們一直引到此地,才敢冒昧幹谒道長,如今命我世侄,把那馬喚來,請令高徒一認,是否前夜所見之馬,再等一塵道長回觀,此事便可了然!” 說完向呂崇文道:“文侄!我在此陪一清道長閑談,你去把那玉獅子白馬喚來一認!” 呂崇文點頭領命,回到來路危峰之下,向天引吭長嘯!過有片刻,峰頭即有馬嘶相應,但想系該處峰壁太陡,無法馳下,呂崇文等有半晌,一白一黑一紅三匹駿馬,竟不知從何處繞路,蹄聲的答,自東方深林之内跑來! 尤其那匹玉獅子白馬,對這谷中路徑,好似甚熟,不等呂崇文率領,便自循着曲折山徑,往那道觀馳去! 剛到呂崇文與慕容剛先前會見一清道長的林口,突然見另一條小徑之中,出現一個頭戴九梁道冠,身着杏黃道袍的長身道人,暴吼一聲:“孽畜居然自行回轉,真是找死!” 道袍大袖一展,兩點寒星,直奔玉獅子馬頭打去! 因白馬性急救主,跑得飛快,呂崇文則帶着烏雲蓋雪和火骝駒随後緩行,人未出林,已生此變!匆促間救援不及,急忙伸手腰下豹皮囊内,一探一甩,三粒鐵石圍棋子,電閃飛出,兩粒正好從橫裡撞飛道人所發暗算玉獅子白馬的兩點寒星,另一粒卻把道人面前的一根松樹橫枝,一擊而斷! 道人是從遠方回觀,隻看見那匹玉獅子白馬,根本未曾注意馬後林内還自有人,呂崇文這出其不意的三粒鐵石圍棋子,倒真把他吓了一跳! 松枝一斷,道人飄身左避數尺,濃眉雙剔,正待發言,玉獅子白馬,一聲怒嘶,快如電閃一般,縱過道人當頭,後蹄猛登,竟向他後腦踢去! 休看道人一身極好武功,對這靈駒怒撲,竟像是曾經吃過苦頭,不敢小視,晃身滑步,輕飄飄的閃出七八尺外! 但腳步才自站定,耳後有人冷冷問道:“你是不是叫做一塵道人?” 道人這一驚非同小可,方才閃身之際,分明此處無人,腦後人聲,從何而至? 雙掌護腦,倏然回身,隻見面前站定一個十六七歲,肩插雙劍的勁裝英俊少年,身後并随着一黑一紅,兩匹駿馬,星目之中,神光電射,正注定自己,等候答話! 道人見對方太已年輕,神色頓時又轉傲然,面現獰笑說道:“你家道爺法号正是一塵,娃兒是何人門下?到這洞宮山天琴谷内,找你家道爺何事?” ’ 呂崇文見一塵道人,這副桀傲獰惡神情,比他師兄一清的道範豐渠,真有霄壤之别,沒好氣的用手一指玉獅子馬問道:“好端端的,你要害這白馬作甚?” 這時觀内閑談的慕容剛,與觀主一清道人,也為馬嘶人語所驚,出觀探視! 一塵道人,平時除對師兄之外,一向氣焰萬丈,此時聽這英俊少年說話的聲調語氣,竟似比自己還橫!不由一陣桀桀獰笑說道:“娃兒乳臭未幹,說話神情,怎的如此不遜?這匹白馬,是你的麼?” 呂崇文業已聽得一清道人,與慕容叔父出觀,故意氣他說道:“不是我的,誰來管這閑事,我這匹白馬,罕世難尋!你若傷折它一根馬毛,我便拔去你十莖胡須,還不一定頂得過呢!” 一塵道人氣得暴跳如雷,怒聲喊道:“小鬼休出謊言,憑你也配騎這白馬? 那是天香玉鳳嚴……”。

     話猶未了,面前微風飒然,站定了一個英挺俊拔的中年書生,手指自己,急聲問道:“你說得不錯,這匹玉獅子馬,正是天香玉鳳嚴凝索所有!馬既在此,少不得要請教道長,人在何處?” 一塵道人,豹眼環睜,哈哈一笑,方待答話,一清道人也已身臨切近,面罩秋霜,冷冷說道:“我離觀采藥,還不到半年,師弟怎便忘了清修本旨,竟和四靈寨徒交接?這是昔年遼東大俠,鐵膽書生慕容剛,與他世侄呂崇文小俠,師弟若知嚴凝素何在,趕快說出,我們出家人講究清靜無為,不要妄動貪嗔,卷入江湖恩怨之内!” 一塵道人想不到師兄居然幫助外人講話,臉上神色劇變,足下微動,退後了兩三步,雙眼上下打量慕容剛、呂崇文,然後向師兄傲然說道:“師兄此話不對,我們練成一身武藝,卻遁迹山林,豈非自甘暴棄?所以這多年來,師兄雖有出塵之心,小弟卻懷入世之念,三個月多,巧遇昔年舊友,業已介紹小弟加盟四靈寨,并蒙授玉麟堂香主之職!四靈寨奇人荟萃,高手如雲,聲威壓倒武林各派,以我們這種身手,投效其中,正可大有作為,一展抱負!不比在這洞宮山天琴谷,整日與煙雲鳥獸為伍,強得多麼?何況玉麟令主傅君平,對師兄頗為景仰,特囑小弟代為緻意,師兄如肯入幫,傅令主立予玉麟堂首席香主之位!至于天香玉鳳嚴凝素的蹤迹何在一事,這兩位既有遼東大俠之稱,何不伸手比劃比劃,隻要勝過小弟雙掌,那怕我不據實奉告?” 一清道人初面呈急怒之色,後來到逐漸平息,聽完之後,眼中微閃精光,臉色反而淡漠已極,點頭說道:“我們本不是親師兄弟,不過當年志同道合,一齊在此出家而已!如今你既然毀棄十年清修,不甘淡泊,我又那能硬行阻止你的飛揚大願?不過龜龍麟風,名震武林,你既入四靈寨,怎又叛上逆行,暗害天鳳令主?何況憑你這身功力,諒也奪不下嚴凝素的千裡龍駒,難道你競違背誓言,動用昔日之物了麼?” 一塵道人看出師兄神情不對,略一尋思,忽然縱聲大笑說道:“四靈寨名雖一幫,其實各堂分權掌責,我隸屬玉麟堂下,當然隻遵玉麟令主之命作事,怎能說是逆行叛上?師兄料得不差,那嚴凝素正是中了我‘柔骨迷煙’,此時想已在傅令主懷中,享盡風流滋味!” 慕容剛關心玉人,早就郁怒待發,不過欲聽完究竟,才一再竭力忍耐,并禁止呂崇文出手,一塵話完方始恍然,原來毒心玉麟傅君平,也在觊觎嚴凝素美色,自翠竹山莊見面時起,一路遣人暗算自己,全是“妒”之一字作怪,但聽到末後數語,腦海中呈現出一幅心上人身中“柔骨迷煙”,功力盡失,橫遭毒心玉麟傅君平輕薄,白壁将玷的可怕景象,不由機伶伶的全身直打冷顫,無法再忍!清叱一聲,方自舉步,一清道人單掌當胸稽首為禮說道:“慕容施主暫息雷霆,我和我這不成材的結盟師弟,尚有幾句話說!” 慕容剛方才急怒攻心,經一清道人一攔,靈智又複,知道天下之大,天香玉鳳嚴凝素,究竟失陷何處?非從這一塵道人口中,求得解答不可,再急也是無用! 隻得暫時往後一閃,一清道人自懷中取出一柄匕首,抛向一塵,并把自己道袍下角一提,冷冷說道:“師弟居然違誓,再用‘柔骨迷煙’,我們一盟之情已絕,請割此袍!” 一塵道人匕首接在手中,濃眉一皺即開,猙獰一笑說道:“當初歸隐此間,根本用不着那‘柔骨迷煙’,但如今再度出山,與天下英雄角技争雄,自然有力使力,有智使智!師兄既然斤斤計較于昔年一句随意戲言,不肯相諒,小弟也隻好遵命割袍斷義!” 說完右手匕首一揮,把一清道人提着的道袍一角割斷,但就在這刹那之間,左掌卻就勢一接,一股強烈勁風,劈空竟往一清道人當胸撞去! 一清道人此時因十年盟友,一旦堕落背誓,被迫絕義,正目含痛淚,衷心傷感不已,那裡會想到一塵道人如此陰惡?竟藉這對面割袍之機,驟下毒手! 勁風過處,人被打得騰騰騰地退出三五步去,張嘴吐出一大口鮮血,連氣帶傷,暈倒在地! 一塵道人知道師兄一清功力高過自己,卻根本未把慕容剛,呂崇文看在眼内,偷襲得手,一陣仰天桀桀獰笑說道:“老雜毛不知好歹,叫你嘗點厲害,從今以後,這清塵觀便是四靈寨幫的入閩重地!” 慕容剛也因事出意外,救援不及,向呂崇文擺頭說道:“文侄且自救治一清道長,這喪心病狂的殺兄惡賊,由我收拾!” 一塵道人聞言又是一陣狂笑說道:“你二人與嚴凝素有何淵源?要跑來這天琴谷中送死!我與一清老雜毛,割袍斷義在先,下手在後,有何‘殺’字可言? 他中我陰掌業已難活,你叫那小娃兒不必費事,上前—齊結命,道爺懶得一個個的打發!” 慕容剛才真懶得和這種喪心病狂之人多話,目含煞氣,臉罩寒霜,一揚手疾攻三掌,掌掌都帶排山倒海一般的震人風勢,淩厲無倫,逼得個一塵道人,連連閃展騰挪,慌手慌腳退出了一丈多遠! 這一來,惡道一塵的那股狂妄之氣頓收,趕緊抱元守一,納氣凝神,慕容剛身形又到,這回卻是面含哂薄冷笑,輕飄飄的一掌當胸推出! 惡道一塵正在調元聚氣,準備反擊之時,見慕容剛這次所用招式,好似意存輕視,緩慢無力,不由濃眉一展,心中狂喜,要想故弄玄虛,就此克敵制勝! 慕容剛見一掌推出,惡道一塵道人不閃不避,巍立如山!眼珠微轉,已知其意,但心中暗笑,索性裝做不懂,依舊緩緩向他當胸擊去! 果然一塵拿好分寸,等慕容剛這一掌堪堪按上前胸之際,右足突然一撤,身軀動如閃電,往左疾轉,使對方招術用老,收勢變招均所不及,然後左掌一沉,施展内家重手“玄鳥劃沙”,刷地一聲,向慕容剛右腕力切而下! 那知眼看指尖已沾對方手腕,慕容剛突然出聲冷笑說道:“米粒之珠,居然也放光華?你用這隻左手,暗算一清道長,已卑鄙陰惡,我先替你毀去!” 右腕突然向下微沉兩寸,然後真氣一凝,翻掌上迎,一塵道人便覺自己所發的“玄鳥劃沙”極重指力,被人家輕輕巧巧的卸于無形,并有一股強韌暗勁,就勢反震,知道不妙,但避已無及,鋼牙一咬,索性沉掌再壓,蓄意一拼,就聽“卡擦”一響,微起骨折之聲,惡道脫口慘哼,人已面色劇變,搖搖欲倒! 慕容剛微微一哂,二指輕伸,宛如石火電光,點在了惡道一塵肋下,雙足點處,縱回呂崇文身傍,皺眉問道:“文侄!一清道長的傷勢怎樣?” 呂崇文道:“惡道似是早已蓄意暗算他師兄,當胸一掌,打得極重,一清道長不是内功根基甚好,幾乎當場斃命!雖然服了一粒恩師所賜靈丹,但最好還是叔父和我,合力為他略聚中元之氣,使藥力能夠迅速行開,便自不妨事了!’慕容剛就地上扶起一清道人,半抱懷中,解開所着道袍,伸手按在了他後背的“腎俞穴”上! 呂崇文也席地而坐,用右掌掌心,按住一清道長丹田右側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