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萬裡探盟兄 祝壽反成催命鬼 初更來惡寇 銜悲長作護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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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枝病葉,驚定癡魂結,小管吹香愁疊疊,寫遍殘山剩水,都是春風杜鵑血!自離别,清遊更消歇,忍重唱舊明月,怕傷心,又惹啼莺說,十裡平山,夢中曾去,惟有桃花似雷。

    ” 不對了,桃花是紅的,雪是白的,桃花怎能似雪呢?我們隻聽說過六月飛霜,卻沒有聽見過天降紅雪!但是這十裡桃林,一望無際,重绯疊采,錦浪紅霞,要是在鴛老蝶忙的暮春時節,一片花飛,風飄萬點!雪,果然是最好的形容詞。

    至于。

    “紅”“白”顔色上的差别,卻不足為害!因為茫茫濁世,善惡是非,都不易分辨得明明白白,何足計此?陽春煙景,桃李争妍,想像中這定然是一處世外桃源,人間樂土!那知大謬不然,就從這片桃林之中,即将導出一出人間慘劇,釀成武林中一場極大的浩劫奇災,也因此而造成幾位代表古中國俠士風霁月襟懷的男女少年英傑! 這片桃林,地在甘肅蘭州豐盛堡左近,正值花時,香飄十裡,映着欲墜未墜的斜陽,景色越發豔絕!突然桃林之外,起了馬蹄急驟之聲,到得林口,戛然而止,一個清朗口音說道:“五載不來,桃花依舊!過此桃林不遠,便是大哥莊院,看西山銜日,壽宴想尚未開,我這萬裡奔波,幸喜不曾誤了吉日!”自言自語聲中,馬蹄的答,人已走入林内。

     是個三十二三的英俊書生,跨下一匹全身墨黑,四蹄卻似雪般白的“烏雲蓋雪”神駿寶馬!那書生劍眉入鬓,兩眼神光奕奕,端坐馬背之上,顧盼生姿,但青衫下擺,和鞍傍的劍囊琴袋之上,卻沾滿風塵,一望而知,經過了長途奔波勞頓! 書生自入林内,似為滿眼缤紛的花香所醉,策馬緩行,四眺林中景色。

    突然口中“咦”的一聲,右手揮處,一道白光電射而出!原來前側十餘步外,一株桃樹的橫枝之上,有一鄉農打扮之人,正在懸索自盡。

    頭剛伸入環内,兩足懸空,白光已到,繩索立斷,那人“哎喲”一聲,摔在地上。

     書生下馬走過,将那鄉農扶起,問他何故輕生?那鄉農搖頭歎息道:“一過這片桃林,有座呂家莊,莊主呂懷民,今天是他五十整壽。

    小人姓朱,家住關中,昔年受過呂莊主大恩,無以為報,故而變賣了十幾畝田地,買來一匣上好人參,特地趕來為呂莊主上壽,一表微忱!不想已然快到地頭,竟被人強将壽禮搶去,枉自跋涉長途,呂莊主深恩難報,一時氣憤,短見輕生,多蒙先生相救!” 書生聽這朱姓鄉農講完,劍眉雙挑,朗聲說道:“我呂大哥梅花劍法威震江湖,我就不信在他隐居所在左近,竟有這等不開眼的強人,你那匣壽禮,是在何處被劫?” 朱姓鄉農說道:“就在西面桃林口外,被一個蒙面黑衣之人所劫。

    ” 書生點頭說道:“我呂大哥行走江湖,救人無算,從不望報!你自遠道趕來拜壽,有此心意,我呂大哥已必高興,壽禮有無,根本不必挂懷。

    但此人竟敢在此附近搶劫,卻必須加以懲戒,順便把你被劫壽禮奪回,你可照舊前往,彼此在呂家莊見面便了。

    ”朱姓鄉農千恩萬謝,書生含笑擺手,飄身上馬,缰繩一領,便往西面緩緩跑去。

     這片桃林約有七八裡方圓,書生救那鄉農之處,是在靠東頭,距離四面林口,路尚不近,等書生馬到林口,果然林外暴起一聲斷喝,閃出一個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之人,手持明晃晃的一柄厚背鬼頭刀,攔住去路,一言不發。

     書生見狀,勒馬停蹄,笑吟吟的問道:“在下琴劍一肩,身無長物,壯士橫刀攔路,意欲何為?”蒙面人把鬼頭刀當胸一橫,上下打量書生幾眼,啞聲說道:“酸丁不必多言,把你坐騎留下,饒你一條活命!”書生仰面朗聲長笑,聲若龍吟!笑聲之中,人如疾電飄風一般從馬背上飄到蒙面人身前,左手三指撮住鬼頭刀脊,右掌微推,一股勁疾掌風,劈空擊去! 蒙面人見這書生身法動作,快得如電光石火,兵刃被敵人撮住,一抽竟未抽動,勁疾掌風又到胸前,吓得怪叫一聲,雙足點處,竟從書生掌風之下,倒縱而出。

    但身形仍為劈空勁氣帶動,落地之時,站立不穩,連着往後跄踉了好幾步,才抱頭鼠竄而去。

    書生雖然覺得這蒙面人,輕功不弱,似乎與他武藝不相配合,但也未深思,隻看了看手上奪來的厚背鬼頭刀,微微一哂,将刀擲去。

     走到蒙面人閃出之處,四面一看,果然在一株桃樹的枝丫之間,發現一個用重重白绫包裹的長方形錦匣。

    這一耽延,紅日西沉,暮色已起,書生要在自己大哥開筵宴客之前趕到拜壽,遂翻身上馬,裆中微一用力,那匹“烏雲蓋雪”寶馬,雙耳一豎,“聿……”的一聲長嘶,就在這桃林之間,急馳起來,龍駒威勢,畢竟不凡,人馬過處,驚風所及,搖落一林缤紛花雨! 呂家莊建在桃林過去的三四裡之處,莊舍不大,也建築得樸實無華,但極其整齊潔淨,今天雖然是莊主呂懷民的五十整壽,卻也不過在莊門正中一座較為高大的瓦房門中,懸着兩盞紅燈,略資點綴! 書生馬到莊門,他是莊主盟弟,雖不常來,但莊内人多素識,自有莊丁将馬接過,書生一問廳上壽宴已開,連鞍上琴劍均未取下,僅僅拿着自蒙面人手中奪回的白绫所裹錦匣,走向廳内。

     這時廳内壽燭高燒,莊主人也就是壽星的呂懷民,正陪着八九位遠來賓客,剛剛入席。

    一眼瞥見書生,呂懷民急忙下座相迎,滿面堆歡說道:“二弟,你這算何苦?迢迢萬裡,竟從關外趕來!但愚兄今年生辰,與往昔不同,你來了也好,來來來,我先為你引見。

    ” 随即手挽書生,一同入席,向其他賓客含笑說道:“我來為各位引見一位高人,這就是我結盟義弟慕容剛,長在關外白山黑水一帶行俠,人送美号‘鐵膽書生長白狂客’”。

     這“鐵膽書生”四字,在江湖之中,名頭甚大,呂懷民話一講完,席上諸人,多均面帶敬佩之色,一一向這慕容剛,道緻景仰之意。

    慕容剛也含笑一一周旋,問知這些賓客,多是秦隴一帶武林中的有數人物,寒喧既畢,彼此就坐,呂懷民笑向慕容剛道“你大嫂這幾日恰巧卧病在床,不能起坐,故未出來。

    賢弟代我把敬各位三杯,愚兄去往内宅,取件物事。

     不到片刻,呂懷民取來一柄帶鞘長劍,入席以後,酒過三巡,呂懷民肅然起立,手捧長劍,向衆人言道:“此劍雖非截金斷玉的前古神物,也是百煉精鋼所鑄。

    懷民昔年仗此,濟救民物,幸保聲名不墜!但四十以後,厭倦江湖,才于八年之前,遷來此地隐居,立意不再涉足武林恩怨!連小兒崇文,年已八齡,我也從未教過他一招半式。

    今日恰屆懷民知命之年,當着諸位新交舊友,我要學江湖中封劍歸隐之舉。

    更進一層,毀去昔年成名之物,以示決心,從此絕口不談武事!”說罷,嗆啷一聲,長劍出鞘,交在左手,右手猛運“鐵指神功”,食,中、無名三指,一齊彈在劍脊之上,一陣龍吟過處,把一口昔年威震江湖的百煉精鋼,震成三段廢鐵,跌落在地! 這種封劍歸隐,退出江湖之事,例有規戒,不能加以阻擋。

    但自毀成名兵刃,在武林之中,尚屬罕見!席間諸人均不免面帶驚異之色! 鐵膽書生慕容剛,更為暗詫自己這位盟兄剛傲一世,從不服人!怎的自遷居此地以來,竟變得如此消沉?他正在思忖之間,莊門守仆,手持一封大紅柬帖,呈交莊主,說是有彪形大漢,快馬送來,丢下柬帖就走,未留一語。

     呂懷民見封面并無字迹,微微皺眉,拆開抽出柬帖一看,柬上寫着一行狂草,依稀可以辨出是:“四靈寨玄龜堂香主,單掌開碑胡震武,今夜初更拜壽。

    ”等字。

     四座賓客,除卻鐵膽書生慕容剛之外,一見“四靈寨”三字,俱已面面相觑,神色大變! 呂懷民目蘊精光,微微一掃,把那柬帖揣入懷中,起立舉杯,向衆人哈哈大笑道:“這位胡香主昔年與懷民有點過節,不想單在今日找場。

    他這柬帖,若能提早片刻,在懷民毀劍之前送來,我到願以一手自創梅花劍法,會會這位舊相識的開碑掌力,讓諸位看場熱鬧。

    但懷民既已當衆聲明,從此不談武事,則胡香主今夜來時,我引頸就戮便是!四靈寨近幾年崛起江湖,網羅無數奇材異能,聲勢極衆,幫中除‘天香玉鳳”之外,無一不是心狠手毒之人,尋仇之時,更極殘酷,若無絕對勝算,決不出手,諸位高朋遠來情盛,但犯不上淌這種兇殺渾水,呂懷民今夜大概無幸,尚須将家中各事,略為安排,就此送客……” 話猶未了,鐵膽書生慕容剛拍案起立,怒聲說道:“大哥!你昔年以三十六路梅花劍術,管盡天下不平之事的雄風安在?雖然今日你已當衆毀劍,不談武學,但慕容剛既然在此,就仗我掌中長劍和囊内飛刀,以及這顆大好頭顱,也要保得大哥全家無事!” 呂懷民哈哈大笑,聲震屋瓦,雙目精光四射,輕拍鐵膽書生的肩頭說道:“慕容二弟,你我過命交情,又當别論!等我送走各位高朋,再與你從長計議!” 衆賓客一聽主人話中有話,本來四靈寨作風太狠,聲威太大,犯不着淌此渾水,樂得趁此抽身,一個個裝作不懂,稍為安慰主人幾句,便由呂懷民送至莊外,各自散去。

     盟兄弟再入大廳,呂懷民吩咐家人撤去宴席,重新端整幾色可口酒菜,與鐵膽書生慕容剛相互對飲。

     鐵膽書生慕容剛,見盟兄眉宇之間,深有憂色!忍不住舉杯問道:“小弟久居關外,少到中原,雖然耳邊近年聽說過興起了個四靈寨,但不知其詳,大哥今日何以如此消沉?與那單掌開碑胡震武,又是怎麼結下操子的呢?”呂懷民神色凝重,莊容答道: “武林之中,原以北天山靜甯真人,南海妙法神尼,及賢弟的師伯北嶽恒山的無憂頭陀,僧道尼等三位高人,功參造化,為群流表率!但這三位十年以來,業已不問世事,各在靈山,潛心參究吐納導引等武家極上乘的性命交修之道。

    江湖之中,顧忌漸少,魑魅橫行,遂出了幾個極其厲害的魔頭,尤其以“玄龜羽士”宋三清,“雙首神龍”裴伯羽,“毒心玉麟”傅君平,為其中巨擘,并另外邀約了一位巾帼奇人“天香玉鳳”嚴凝素等一共四人,論年叙齒,以龜龍麟鳳四字,成立了四靈寨。

    “玄龜”、“金龍”、“玉麟”、“天鳳”四堂之中,各有一十二位武功卓絕之人,擔任香主,所以不幾年間,聲威業已壓倒各門各派!至于那單掌開碑胡震武,與我結仇之事,是因為其弟胡雄,昔年占據蒙山為寇,一次在劫财之後,又慘殺了我故人子媳,我才單人問罪,将胡雄斬在了梅花劍下!胡震武欲為其弟報仇!下書約戰,此賊武功确實不弱,我竭盡平生所學,苦鬥将近半日,勝他一劍,從此成仇!後來聞他發奮圖強,煉成絕藝,投入四靈寨玄龜堂下,越發知是不了之局!何況你大嫂近來多病,人入暮年,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已不想再在劍底刀頭,一争雄長,所以方才所請賓客之中,就故意邀有與四靈寨暗通聲氣之人,當筵毀劍,希望藉此江湖規戒,了斷恩仇,清享餘年的天倫之樂!不想數定難移,當筵帖到,雖然賢弟藝業驚人,甘于舍命相助,但胡震武善者不來,四靈寨聲勢太大,看來這甘肅蘭州,竟是我呂懷民歸源結果之地!” 鐵膽書生慕容剛,聽得眉蘊殺氣,目射精光,将杯中酒一傾而盡,向呂懷民說道:“胡雄慘殺搶掠,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