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舊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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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初晴,不覺又到初冬時節。

     我自小畏寒,每當秋冬時節總是多病,前些時候偶染風寒,竟一病半月。

    今日似乎好了許多,聽蕭綦説靖兒一直吵鬧着好久不見姑姑,便打起精神入宮看他。

     甫一邁進殿門就聽見靖兒歡快得意的笑聲,我擡眸看去,頓時驚惱交加——他竟騎在奶娘背上,拍打着奶娘在殿上“騎馬”,口中兀自駕駕有聲,周圍一衆宮女團團簇擁,争相給小陛下助威,在乾元殿上鬧成一團。

    連我走近殿門,也沒有一個内侍通禀。

     “皇上!”我冷冷開口,“你在做什麼?” 滿殿宮人蓦然見我立在門前,慌得亂糟糟跪了一地,參拜不疊,一個個再不敢擡頭。

    靖兒瞧見了我,一下從奶娘背上跳下,咯咯笑着朝我奔過來,“姑姑抱抱!”我看他腳步還踉跄不穩,忙迎上去,張臂抱住了他。

    他立即緊緊摟着我脖子,説什麼也不放開。

    我隻得吃力地抱起他,臂彎隐隐發沉,當初小貓兒一般大的孩子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我闆起臉看他,“陛下今天不乖,姑姑説過不許自己亂跑,不許跌跤,你有沒有記住?”靖兒烏溜溜的圓眼睛飛快一轉,低下頭去不説話,小臉卻埋在我胸前,撒嬌地使勁蹭。

    “陛下!”我狼狽地拉開他,不知他從哪裡學來這般精怪。

    這麼小的孩子也懂得察顔觀色,知道我對他寵溺,便每次都賴皮撒嬌;隻有蕭綦在旁邊,他才肯乖乖聽話。

    奶娘遞上一件團龍繡金的小披風,柔聲笑道,“王妃一來陛下就高興,連跌跤都不怕了。

    ” 我将靖兒抱在膝上,轉眸看向奶娘,淡淡道,“是誰教陛下将人當馬騎的?” 奶娘慌忙跪下,叩頭道,“王妃恕罪!奴婢再不敢了!奴婢原隻想哄得陛下高興……” “哄陛下高興?”我挑眉正欲斥她,卻聽靖兒仰頭咯咯笑道,“騎馬馬,王爺騎馬馬,陛下也要!” 我恍然明白過來,上次蕭綦曾抱他騎馬,從此他便念念不忘了。

    教他叫姑父教了許久,他偏隻記得左右都叫王爺,也學得一口王爺王爺地叫,聽我們都叫他陛下,便以為自己的名字就是陛下。

    我一時啼笑皆非,本來沉了臉要數落他,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靖兒見我笑了,頓時得意頑皮起來,在我懷中左右扭動,伸手去夠我鬓邊搖曳顫動的珠钗。

    我正聽奶娘将靖兒的起居情形一一詳禀,不留神間,被他一手扯住鬓發,抓下了那支發钗。

    奶娘慌忙将他接過,他笑嘻嘻抓着那支鳳頭銜珠钗,不肯松手。

    我鬓發散亂,拿他無可奈何,卻聽奶娘笑道,“真是個風流天子呢,小小年紀就會唐突佳人了。

    ”奶娘的話引得衆人掩口失笑,靖兒兀自握着發钗手舞足蹈,好似得到了心愛的寶貝。

     我歎口氣,隻得起身重新梳妝,“将發钗拿過來,别讓陛下玩這些東西。

    ” 奶娘忙俯身去取珠钗,靖兒卻左右躲閃着不肯給,奶娘無法,隻得道,“陛下再不給,奴婢可要鬥膽冒犯了。

    ” “你敢!”靖兒嬌細嗓音尖叫着,倒有幾分子隆哥哥當年的蠻橫。

     我苦笑着轉身,對鏡散開發髻,正待梳頭,陡然聽得背後一聲慘呼,左右宮人紛紛尖叫。

    我霍然回頭,驚見靖兒舞着钗子劃過奶娘臉龐,從眼眶到臉頰,被尖利钗尾劃出深深血痕!奶娘滿臉鮮血,痛叫着捂臉跌倒!左右都被驚呆了,一時間沒人回過神來,靖兒自己也被吓住,蓦的轉身便跑。

     “來人,快攔住陛下!”我失聲驚呼,扔了玉梳朝靖兒追去。

    左右侍從慌忙圍上前去,靖兒見此情狀越發害怕,掉頭往殿外玉階跑去。

    内侍都已奔進殿來,門口竟無人值守,殿前侍衛隔得又遠,竟眼看着靖兒跌跌撞撞往玉階奔去。

    我心頭驚跳,暗覺不妙,脫口道,“靖兒,不要——” 我話音未落,那小小身影在階上一晃,立足不穩,一頭撲了下去! “皇上!”左右宮人一片駭然驚叫,殿前大亂。

     我腳下虛軟,跌倒在地,渾身劇顫,半晌説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皇上……宣……太醫……快去!” 一名内侍從階下抱起了孩子,慌忙奔回殿中,孩子癱軟在他臂彎不哭不動。

     我心下全然涼透,手足皆軟,被宮女扶至跟前一看,隻見孩子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泛青,鼻孔中淌下一道殷紅的血。

     五位太醫院長史診視完畢,剛從殿内退出,蕭綦便聞訊趕到了。

    我忙從椅中起身,急問太醫,“陛下傷勢如何?” 太醫們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