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生死

關燈
張臂抱住了他。

     身子驟然騰空,風聲過耳。

     “王妃——”蕭綦搶到橋邊,淩空抓住我衣袖。

     裂帛,衣斷。

     轉瞬間,我全身淩空,随賀蘭箴懸于橋下吊索。

     賀蘭箴臉色慘白,單憑一臂懸挽,阻住下墜之勢,額上汗出如漿。

     “我身上有磷火劇毒。

    ”我仰面望了蕭綦,微微一笑,“你快走……” 蕭綦一震,臉色劇變,決然探身伸手,“抓着我!” 我搖頭,“你快走!我與他同歸于盡!” “好,好一個同歸于盡……”賀蘭箴蓦的大笑,揚手将銀絲一扣,“蕭綦,我們恩怨就此了斷!黃泉路上,你也一起來吧!” 我駭然,低頭見銀絲急速收緊。

     蕭綦半身探出,勃然怒喝,“手給我!” 他甲胄浴血,凜然生威,眼底是不容抗拒的決絕——一念間,我再不能遲疑,猛然将心一橫,奮力掙出,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腰間銀絲驟緊——就在這一刹那,眼前匹練般劍光斬下! 骨頭斷裂之聲脆如碎瓷。

     一蓬猩紅噴濺我滿臉。

     賀蘭箴的慘呼凄厲不似人聲,漸遠漸杳,急速向橋底墜去。

     那握住我的大手,猛一發力,将我淩空拽起。

     一拽之力,将我與他雙雙掼倒。

     我跌入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

     腰間玉帶完好,銀絲的彼端赫然連着一隻齊腕斬下的斷手,賀蘭箴的斷手! 蕭綦一劍斬斷了賀蘭箴扣住銀絲的手。

     “好了,沒事了……”一個低沉溫暖的聲音在我耳邊説,一邊小心翼翼除下我腰間玉帶。

     我怔怔擡頭,想要看清楚他的容顔,卻隻看到身上、手上,到處是血……天地間一片猩紅…… 火,慘碧色的火,籠罩了天地,呼呼的風聲刮過耳邊,忽然一道劍光陡然掠起,天地間俱是血紅一片,大股大股的鮮血如洪水一般湧來,即将沒頂…… 我極力掙紮,神智漸漸清明,卻怎麼也睜不開眼。

     仿佛置身慘碧色大火之中,全身痛楚無比,稍稍一動,胸口便傳來牽心扯肺的劇痛。

     混沌中幾番醒來,又幾番睡去。

     夢中似乎有雙深邃的眼睛,映着灼灼火光,直抵人心;又似乎有一雙溫暖的手,不時撫在我額頭;朦胧中,是誰的聲音,低低同我説話? 我聽不清他説什麼,隻聽到他的聲音,心裡便漸漸安甯下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終于可以睜開眼。

     床幔低垂,燭火搖曳,隐隐彌漫着一股濃重的藥味。

     深深吸一口氣,觸摸到柔軟溫暖的被衾,才相信不是在夢中。

     那一場噩夢是真的過去了,此刻我安然躺在床榻上,真的已經安全了。

     方才的夢裡,血光劍影,風聲呼嘯……我蓦然一顫,想起口中滿是腥熱血肉;想起劍光縱橫,刀鋒掠鬓而過;想起縱身而下,身在虛空……想起那雙堅定有力的手臂。

     那一刻,我身如斷羽,即将堕向死亡之淵,卻是那一劍,橫空斬斷死亡的觸手,将我從黃泉路上搶回,搶回那溫暖堅實的懷抱。

     垂幔外隐約有人影晃動。

     熟悉的聲音低低傳來,“王妃可曾醒來?” “回禀王爺,王妃傷勢已有好轉,神智還未清醒。

    ”一個老者的聲音回答道。

     “已經三天了……”蕭綦的聲音憂切,“那一掌,莫非傷及了心脈?” “王爺勿憂,那一掌雖是傷在要害,但掌力未用足三成,不至損及心脈。

    隻是王妃脈象微弱,傷病郁結已久,不能用藥過急,否則反受其害。

    ” 外面良久無聲,隻有濃郁的藥味彌散,我勉力擡手,想掀開垂幔,卻全然沒有力氣。

     隻聽沉沉一聲歎息,“若是那一掌,賀蘭箴用了全力,隻怕她已不在了……” “王妃吉人天相,必能逢兇化吉。

    ”這是誰的聲音,不是方才的老者,也不是蕭綦。

     “此番是我大意輕敵了,此時想來,仍覺後怕……”蕭綦的聲音透出自嘲的笑意,“懷恩,你想不到罷,我出生入死,身經血戰無數,竟也有怕的時候。

    ” “末将隻知道,關心則亂。

    ” 蕭綦低低笑了一聲。

     “王爺,那賀蘭餘孽……” “行了,此事明日再議,你退下吧。

    ” “是。

    ” 外頭再也聲息,良久沉寂。

     我隔着床幔望去,隐約見到一個挺拔的身影,淡淡映在外頭屏風上,側顔輪廓有如斧削刀刻。

     那個側影,凝立不動,似乎隔了屏風,正凝望我所在的内室。

     我亦靜靜凝望他屏風外的身影。

     關心則亂,這四個字浮上心頭,不覺雙頰已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