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賀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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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滿門榮耀之下,又有多少冤魂枯骨?”他傾身逼視我,目光如霜刃,一張面孔煞白得怕人,“氏覆國之日,王族上下三百餘人,被他盡數屠滅,連剛降生的嬰兒也不放過!平民百姓被鐵蹄踐踏,如碾死一隻隻蝼蟻……” 我咬唇凝坐不動,不願在他面前流露半分失色,心中漸漸冰涼,熱血卻從耳後直沖上臉頰。

     他霍然直起身來,眼底似有兩簇幽幽火焰,直迫向我心底,“你可見過孤寡婦孺,活生生凍死餓死,倒斃道旁,屍骨任野獸啃齧;白發老人親手掩埋慘死兒孫;村莊轉眼就成火海……隻因為他們不是中原人,就該遭此慘禍?” 我猛然閉上眼,不敢再聽,不敢去想,眼前卻浮現一幕幕血紅景象。

     這不是真的,他騙我!心中有個聲音兀自不甘地回響,豫章王是蓋世英雄,絕不是他所説的暴虐無道之徒! 縱然心中萬般惶惑掙紮,我仍咬緊牙,一語不發。

     咽喉猛的一緊,旋即劇痛。

     他狠狠扼住了我,雙目赤紅如血,将我摁在椅上,堅硬的扶手抵得我後背幾欲斷裂。

     我卻連一聲痛呼都發不出來。

     “别擺出這副裝模作樣的表情……我看你能有多高貴,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他暴怒,将我猛拽起來,拽向他身前。

     他手骨嶙峋,力道卻奇大,我被拽得直跌向榻邊,跌伏在他懷中。

     驚恐掙紮中,我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猛然反肘撞向他胸口。

     一聲低哼,鉗制我的力量陡然松開,我跌倒地上,擡眼卻見他單手捂胸,胸前傷處泅出鮮紅一片。

     他恨恨看我,面孔慘白,陡然身子一顫,悶聲嗆咳,血沫濺出唇邊,觸目驚心。

     我掩口忍住驚叫,心中駭茫跳突。

     霍然瞥見榻旁窗戶半掩。

     布簾隔斷了門外監視的目光,沒有人聽見裡面的響動,榻上此人傷病複發……眼下,正是逃走的機會。

     我顧不得避諱,忙踏上床榻,繞過那人蜷縮的身子,推開了窗戶,一股朔風直卷進來。

     外面是灰黃淩亂的草場,我一咬牙,正欲矮身穿出,忽聽身後一聲哀哀呻吟。

     隻見那男子捂胸顫抖,仿佛忍受着極大痛楚,竭力向榻旁藥碗伸出手,卻差了一點夠不到。

     他瘦削身軀蜷縮如嬰孩,喉中發出低啞呻吟,臉色慘白近乎透明,似乎下一刻就要斷氣。

     我已半身探出窗戶,卻在這一刹那猶疑。

     他隻差一點就可夠到藥碗,若夠不到,隻怕就此病發死去……我撞他那一肘,也未料到會引發舊傷,以至要他性命。

     眼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因我之故,命懸一線。

     可他是外族餘孽……我心中紛亂,隻覺一念之間,便是生死之别。

     莫非今日,一個好端端的人就要死在我手裡? 那人卻突然睜眼,向我看來——刹那間,我仿佛看見了子澹,昔日病中的他,也曾這般單薄無助,也曾這般哀哀看我,不願我離開他病榻前半步。

     就是這樣哀哀的眼神,剜進我心底,心上似軟軟塌陷了一處。

     罷了!終歸是一條性命!我一橫心,退回榻下,将那藥碗端起。

     他已沒有擡手的力氣,我隻得将藥碗湊到他嘴邊,将藥汁一點點灌進他口中。

     他喘過一口氣,依然面色慘白,隻是定定望着我,眼神凄迷,如孩童般無助。

     這眼神,不知為何,竟讓我端着藥碗的手,微微發顫。

     他整個人倚在我身上,蹙了眉,微微喘息。

     我擡起衣袖,拭去他唇邊血迹。

     再不能耽擱時機,我回頭看了看門口,将他放下,轉身時袖口一緊——竟是他抓住我衣袖。

     “終歸是救了你一次,放我走吧。

    ”我歎口氣,抽出衣袖,俯身穿窗躍出。

     跌在窗下松軟的草垛上,我踉跄爬起,發足急奔。

     奔出不過數丈,腳下突然一絆,被衣帶纏住,我摔在地上,撞得膝頭生痛。

     眼前卻亮了,雪亮,刀光雪亮。

     我緩緩咬牙坐起,一顆心直堕入深谷。

     “你當外頭十幾個人是瞎的麼,説跑就跑得了?”一個粗濁的男子口音哈哈大笑。

     一雙粗黑的手伸向我,我側身避開,冷冷道,“不必勞煩,我自己走回去!” “嘿,好辣的娘們!”那漢子探手又抓來。

     我霍然擡頭,目光冷冷向他掃去。

     那人一怔,被我鎮住,愣愣看着我起身,從容理好衣帶,一路跟着我走回屋子。

     跨進門内,迎頭就是一聲“賤人”。

     未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