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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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夠。

    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會好好工作,也絕不會跳槽。

    ”這一刻,她無比期望自己能工作表現優異,報答程緻遠。

     程緻遠笑着點點頭,“好,進去吧,我走了!”他的身影在巷子裡漸漸遠去。

     顔曉晨回到家裡,看到媽媽醉醺醺地躺在沙發上睡覺,地上一個空酒瓶。

    她把空酒瓶撿起來,放進垃圾桶,拿了條被子蓋到她身上。

     顔曉晨給沈侯打電話,卻一直沒有人接,隻能給他發了條微信:“不用借錢了,我已經把錢還了。

    ” 顔曉晨吃了幾片面包,一口氣喝光飲料,又開始打掃衛生,等把院子裡的垃圾全部清掃幹淨,天已經有點黑了。

     她看了看手機,沒有沈侯的回複,正想再給他打電話,拍門聲傳來。

     她忙跑到門邊,“誰?” “我!” 是沈侯,她打開了門。

    沈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關切地問:“沒事吧?他們來鬧事了嗎?” “已經沒事了。

    ”顔曉晨把院門關好。

     沈侯把一個雙肩包遞給她,“錢在裡面。

    銀行沒開門,問了幾個哥們兒才湊齊錢,所以回來得晚了。

    ” 顔曉晨沒有接,“你沒收到我的信息嗎?” “趕着回來,沒注意查看手機。

    ”他一邊說話,一邊拿出了手機。

     看完微信,他臉色變了,“你問誰借的錢?” “程緻遠。

    ” 沈侯壓抑着怒火問:“你什麼意思?明知道我已經去借錢了,為什麼還要問他借錢?” “我不想用你借的錢。

    ” “顔曉晨!”沈侯怒叫一聲,一下子把手裡拎着的包摔到了地上,“你不想用我的錢,卻跑去問另一個男人借錢?” “你聽我解釋,我隻是不想沾一絲一毫你爸媽的光!” “我知道!所以明明沈林、沈周手裡都有錢,我沒有向他們開口!我去找的是朋友,不姓沈,也不姓侯!你還想我怎麼樣…” 顔媽媽站在門口,警覺地問:“你們在吵什麼?曉晨,你把賭債還了?哪裡來的錢?” 沈侯怒氣沖沖地說:“問顔曉晨!”他朝着院門走去,想要離開。

     顔曉晨顧不上回答媽媽,急忙去拽沈侯,沈侯一把推開了她,憤怒地譏嘲:“你有個無所不能的守護騎士,根本不需要我!” 顔曉晨還想再去追沈侯,顔媽媽拿起竹竿,一竿子狠狠打到了她背上,“死丫頭,你從哪裡拿的錢?” 顔曉晨忍着痛說:“一個朋友,說了你也不認識。

    ” 沈侯已經一隻腳跨到院門外,聽動靜不對,轉過身回頭看。

     “朋友?你哪裡來的那麼有錢的朋友?那是十六萬,不是十六塊,哪個朋友會輕易借人?你個讨債鬼,你的心怎麼這麼狠?竟然敢要你爸爸的買命錢…”顔媽媽揮着竹竿,劈頭蓋臉地狠狠抽打下來,顔曉晨想躲,可竹竿很長,怎麼躲都躲不開,她索性抱着頭,蹲到了地上,像一隻溫馴的羔羊般,由着媽媽打。

     沈侯再顧不上發脾氣,急忙跑回來,想要護住顔曉晨,但顔媽媽打人的功夫十分好,每一杆子仍重重抽到顔曉晨身上,沈侯急了,一把拽住竹竿,狠狠奪了過去。

     “我打死你!你個讨債鬼!我打死你!”顔媽媽拿起大掃帚,瘋了一樣沖過來,接着狠狠打顔曉晨,連帶着沈侯也被掄了幾下。

     顔媽媽的架勢絕對不是一般的父母打孩子,而是真的想打死曉晨,好幾次都是直接對着她的腦袋狠打,沈侯驚得全身發寒,一把拽起顔曉晨,跑出了院子。

    顔媽媽邊哭邊罵,追着他們打,沈侯不敢停,一直拽着顔曉晨狂跑。

     跑出了巷子,跑過了街道,跑到了河邊,直到完全看不到顔媽媽的身影了,沈侯才停了下來。

    他氣喘籲籲地看着顔曉晨,臉上滿是驚悸後怕,感覺上剛才真的是在逃命。

     顔曉晨關切地問:“被打到哪裡了?嚴重嗎?” “我沒事!你、你…疼嗎?”沈侯心疼地碰了下她的臉,拿出紙巾,小心地印着。

     看到紙巾上的血迹,顔曉晨才意識到她挂了彩,因為身上到處都在火辣辣的疼,也沒覺得臉上更疼。

     沈侯又拿起她的手,已經腫了起來,一道道竹竿打的瘀痕,有的地方破了皮,滲出血。

    沈侯生氣地念叨:“你媽太狠了!你是她親生的女兒嗎?” 沈侯摸摸她的背,“别的地方疼嗎?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顔曉晨搖搖頭,“不疼,穿得厚,其實沒怎麼打着,就外面看着恐怖。

    ” 沈侯看着她紅腫的臉和手說:“小小,你媽精神不正常,你不能再和她住一起了。

    她這個樣子不行,我有個高中同學在精神病院工作,我們可以找他咨詢一下,你得把你媽送進精神病院。

    ” “我媽沒有病,是我活該!” 沈侯急了,“你媽還沒病?你幫她還賭債,她還這麼打你?不行!我們今晚随便找個旅館住,明天就回上海,太危險了,你絕不能再單獨和她在一起了…” “沈侯,你知道我爸爸是怎麼死的嗎?” 因為怕曉晨傷心,沈侯從不打聽,隻聽曉晨偶爾提起過一兩次,他小心地說:“車禍去世的。

    ” “車禍隻是最後的結果,其實,我爸是被我逼死的。

    ” “什麼?”沈侯大驚失色地看着曉晨,摸了摸她的額頭,擔心她被顔媽媽打傻了。

     顔曉晨帶着沈侯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坐下。

     河岸對面是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看似絢爛,卻和他們隔着漆黑的河水,遙不可及。

    昨夜河岸兩邊都是放煙花的人,今晚的河岸卻冷冷清清,連貪玩的孩子也不見蹤影,隻有時不時傳來的炮響才能讓顔曉晨想起這應該是歡歡樂樂、合家團圓的新年。

     沈侯把他的羽絨服帽子解下,戴到顔曉晨頭上,“冷不冷?” 顔曉晨搖搖頭,“你呢?” “你知道我的身體,一件毛衣都能過冬。

    ”沈侯把手放到她的臉上,果然很溫暖。

     顔曉晨握住了沈侯的手,似乎想要給自己一點溫暖,才有勇氣踏入冰冷的記憶河流。

     “我爸爸和我媽媽是小縣城裡最普通的人,他們都沒讀過多少書,我爸爸是木匠,我媽媽是個理發師,家裡經濟不算好,但過日子足夠了,反正周圍的親戚朋友都是做點小生意,辛苦讨生活的普通人…” 顔爸爸剛開始是幫人打家具、做農具,後來,跟着裝修隊做裝修。

    他手藝好,人又老實,做出的活很實誠,很多包工頭願意找他。

    随着中國房地産的蓬勃發展,需要裝修的房子越來越多,顔爸爸的收入也提高很快,再加上顔媽媽的理發館生意,顔曉晨家在周圍親戚中算是過得最好的。

    解決了溫飽問題,顔爸爸和顔媽媽開始考慮更深遠的問題,他們沒讀過多少書,起早貪黑地掙着辛苦錢,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像自己一樣,正好曉晨也争氣,成績優異,一直是年級第一。

    一對最平凡、最典型的中國父母,幾經猶豫後做了決定,為了給女兒更好的教育,在顔曉晨小學畢業時,他們拿出所有積蓄,外加借債,在市裡買了一套小二居室的舊房子,舉家搬進了市裡。

     對縣城的親戚朋友來說,顔曉晨家搬進市裡,是鯉魚躍了龍門,可對顔曉晨自己家來說,他們在市裡的生活并不像表面那麼風光,縣城的生活不能說是雞頭,但城裡的生活一定是鳳尾。

    顔爸爸依舊跟着裝修隊在城裡做活,不但要負擔一家人的生計開銷,還要還債,顔媽媽租不起店面,也沒有熟客,隻能去給别人的理發館打工,可以說,他們過得比在小縣城辛苦很多,但顔爸爸和顔媽媽不管自己多苦,都竭盡所能給曉晨最好的生活。

    小顔曉晨也清楚地感覺到生活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在小縣城時,她沒覺得自己和周圍同學不同,可到了市裡後,她很快感覺到自己和周圍同學不同。

    同學的爸媽是醫生、老師、會計師、公務員…反正作文課,他們寫《我的爸爸媽媽》時,總是有很多光鮮亮麗的事情,顔曉晨寫作文時卻是“我媽媽在理發店工作,幫人洗頭發”。

    别的同學的爸媽能幫到老師忙,會給老師送從香港帶回的化妝品,顔曉晨的爸媽卻隻能逢年過節時,拿着土特産,堆着笑臉去給老師拜年。

    同學們會嘲笑她不标準的普通話,老師也對她或多或少有些異樣的眼光。

     半大孩子的心靈遠超大人想象的敏感,顔曉晨很容易捕捉到所有微妙,雖然每次爸爸媽媽問她“新學校好嗎,新同學好嗎”,她總說“很好”,可她其實非常懷念小縣城的學校。

    但她知道,這是父母付出一切,為她鋪設的路,不管她喜歡不喜歡,都必須珍惜!經過一年的适應,初二時,顔曉晨用自己的努力為自己建立了一個很強大的保護傘。

    她學習成績好!不管大考小考,每次都拿第一,沒有老師會不喜歡拿第一的學生。

    顔曉晨被任命為學習委員,早讀課時,老師經常讓顔曉晨幫她一起抽查同學的背誦課文,孩子們也懂得應該尊重有權力的人。

    有了老師的喜歡,同學的尊重,顔曉晨的學校生活就算不夠愉快,至少還算順利。

     顔爸爸、顔媽媽看到顔曉晨的成績,吃再多的苦,也覺得欣慰,對望女成鳳的他們來說,女兒是他們生活唯一的希望,他們不懂什麼科學的教育理念,隻能用勞動階級的樸素價值觀不停地向她灌輸着:“你要好好學習,如果不好好學習,隻能給人家去洗頭,洗得手都掉皮,才賺一點點錢。

    ” “你看看李老師,走到哪裡,人家都客氣地叫一聲‘李老師’,不像你爸媽,走到哪裡,都沒人用正眼看。

    ” 顔曉晨家就是城市裡最普通的底層一家,勤勞卑微的父母,懷着女兒能超越他們的階級,過上比他們更好生活的夢想,辛苦老實地過着日子。

    顔曉晨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高考成績很好,她填寫了自己一直想讀的一所名牌大學的商學院,就等着錄取通知書了,老師都說沒問題。

     那段時間,親戚朋友都來恭喜,顔曉晨的爸媽每天都樂呵呵,雖然大學學費會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意味着這個剛剛還清外債的家庭還要繼續節衣縮食,但是,他們都看到了通向玫瑰色夢想的台階,絲毫不在乎未來的繼續吃苦。

    中國的普通老百姓最是能吃苦,隻要看到一點點美好的希望,不管付出多少,他們都能堅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