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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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想知道你會在什幺情形之下遇見你的真愛嗎?" 我張大嘴,"在一個雨天?" "是的。

    " "紙牌說的?" "是。

    " "雨天?我生命中的雨天已經夠多了。

    " "沒有商量,你必然會在雨天遇見他。

    " "還有什幺消息?" "真貪心。

    "他噴噴連聲,不以為然。

     "你說一些不說一些,好不讨厭。

    " "我費了一夜的時間為你算得精疲力盡,再也不能的了,我的道行不夠。

    " "然,跟你的琴技差得遠矣。

    " 我忽然盼望下雨,換句話說,我希望再戀愛。

    對着琴,我猜他是知道我心事的, 我面孔紅了。

     我咕咕,"本市一年倒有兩百天是雨天,哪一個雨天?" "好好的等候,生命有無數意外,半數屬于喜樂,振作一點。

    " "琴,不管你那三腳貓的紙牌算命靈不靈光,我衷心感激你給予我的關懷。

    "我 是真心的。

     "顧客永遠是對的。

    "他含蓄的說。

     "你對每個顧客都這幺好?" "不,隻是美麗而哀傷的顧客。

    前幾日你推門進來,吓我一跳,面色蒼白,神情 絕望,渾身濕淋淋如落湯雞,憔悴兼疲倦得到極限,又撐着木杖,真怕你支持不住。

    " "真的?"我悚然而驚,"真的那幺糟?" "你自己不發覺吧?幸虧我們這裡沒鏡子。

    " 我摸摸面孔。

    "今天呢?" "判若兩人。

    " 我松口氣。

     "不用紙牌也知道你在轉運。

    "他還是鼓勵我。

     "我此刻仍覺得累,"我說,"不過心情已經好轉。

    凡是可以發生的事全已發生, 我老同自己說,不可能更壞了吧。

    套句肉麻的陳腔濫調: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 嗎,或是黎明之前的深夜特别黑暗之勢……" "他對你很壞?"琴忽然問。

     我不出聲,行方對我實在不算好,因此更加不能訴苦。

    對那幺壞的男朋友尚且念 念不忘,豈不是犯賤?痛剿他也不行,因為當初同他在一起也是自願的,事後做其失 足少女狀,加多三成羞恥。

     "你很好強。

    " 應該如此。

    這是現代人應有的态度。

     "我覺得他配不起你。

    "人夾人緣,琴從頭到尾站在我這邊。

     我微笑,"我也這幺認為。

    " "好女孩!"他豎起拇指。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結識到朋友。

    " "找工作有沒有進展?" "剛寄出信。

    " "有沒有想過做小生意?" "不是這方面的人才。

    "我說,"别看做工受氣,做老闆在沒上軌道之前更苦。

    " "這倒是真的,我也時常欠職員三個月的薪水。

    "他說笑。

     "琴,告訴我關于你自己。

    "我真心想與他做朋友。

     他微笑,"我是一個平凡普通的人,乏善足陳。

    " "結婚役有?" "沒有。

    "他說,"一次創傷,足以緻命。

    " 我點點頭。

    自古傷心人是很多的,并不比在戰場上陣亡的人更少。

    我覺得不方便 再繼續這個題材。

    盼望将來好過留戀過去。

     "這次找到工作可真得好好做出一個局面來。

    " 琴向我舉杯,"祝你成功。

    " 他的夥計來請他去聽電話,我藉此結帳離開。

     到室外擡頭一看,滿天的星鬥,一片雲也沒有,不會下雨,那幺我不用擔心今日 會遇到真愛,我完爾,繼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太滑稽了。

     随即一怔,笑?我怎幺會笑?我已經大半年沒笑了,怎幺會笑得出來? 呆在路上吓倒自己。

    我痊愈啦?連忙摸面孔摸身上,真的,不知不覺連傷口也找 不到,我惆怅的想:怎幺搞的,不是有人一輩子為另一人傷懷嗎? 我竟沒有資格做那樣的一個人,大概是情操不夠高貴的原因。

     八月六日:經過寵物店,進去看鹦鹉。

     都還小,毛色不夠鮮豔,也不懂說話。

     不過這次決定教鳥兒說恭喜發财以及長命百歲。

     店主叫我看他養的一隻紅嘴綠鹦哥。

     非賣品,他驕傲的說,會說許多話。

     它實時向我吹口哨,并且嚷:"你是我的生命,你是我的靈魂。

    "滑頭得跟時下 少年郎沒甚分别。

     我說改天再來看。

     還是喜歡白鹦,羽毛松起來,露出裡面的粉紅貝殼色……想起陶陶,不禁恻然。

     下午去拆石膏。

    腳步仍然軟弱,需要當心,我仍決定用一雙拐杖,無論是什幺, 有所扶持總是好的,醫生亦不反對。

     八月八日:有信件囑我去見工,并不是理想的那一份,但前途比那份高薪水的工 作為佳。

    做公關,過了三十五歲很難再有什幺進展,所以還是老本行幹推廣的好。

     我立刻到琴吧去宣布好消息,走到他門口才提醒要控制自己:還沒有找到事情呢, 明天才說吧,猶疑一刻,才打道回府。

     是夜精神緊張,輾轉反側,難以人寐,又怕鬧鐘不響,終于在深夜才朦胧入夢, 天微亮又醒來。

     我刻意打扮。

    見工是最殘忍的試驗:在十分八分鐘内要造成一個好印象,第一印 象一旦形成,很難改觀,叫人改觀便等于叫人認錯,你認不認識肯識錯的人?我不。

     我穿上淺灰色的套裝,珍珠色襯衫,杵皮手袋及鞋子,斯文的肉色襪,淡雅化妝, 配合到好處,光亮幹淨的頭發。

     我悲涼的想:因見工見得太累了,也許結婚時都未必打扮得這幺好。

     我準時出發。

    雙目有點澀,睡眠不足與緊張往往會使隐形眼鏡造成更大的負擔。

     我在會客室内等候約見,不住的低聲清喉嚨,輪到我的時候,以最佳狀态進入會 議室,面帶微笑,步态輕盈,姿勢自然,智能兼具潛質,連我自己都為這表現喝彩, 單是外型便值七十分,這樣的人才會找不到工作?我似忘記自己在昨日還用着拐杖。

     會議室中一行四位考官都覺得滿意。

    問我幾個問題,我對答如流,因此我争取到 二十分鐘見工時間。

     退出會議室時懷着八成希望。

    在街上擡頭一看,但見萬裡無雲,是好天氣中的好 天氣。

     身邊有個人說:"哈-!"我轉過頭看,是個英俊的西裝青年,眉梢眼角有點像 行方,相由心生,他們這般人的學曆、職位、收入、心态、性格,全差不多,是以相 貌也接近起來,不是稀奇。

     "你好。

    "他又說。

     西裝筆挺,配件無瑕可擊,但是我已經長大了,我連微笑都沒有露。

     "我們很快要成為同事了。

    "他又暗示。

     呵,原來是這樣,所以預先來搭讪。

     "你以前是哪家公司的?" 我隻得說:"愛皮西推廣公關。

    " "啊,那間,那洋老頭特别的刻薄,很難做的。

    " 我被他說到心坎裡去,"是呀。

    "我沖口而出。

     "我們這裡不錯,剛才我老闆同我說,十定有九是打算請你過來幫忙。

    "他說話 玲珑,也直逼行方。

     "真的?你老闆是哪一位?" "就是剛才見你的高太太。

    " "啊,是那位漂亮的太太。

    " "工作能力是極高的,"他說,"人也和藹,說不定我們會在同一組裡合作。

    " 這個年輕人不壞,沒有在背後批評老闆,況且那又是一位女老闆。

    行方也是這樣, 人很大方。

     他們這一類年輕才俊,在表面看來,都很可愛,深切的了解一下,便會發覺欠缺 内涵及靈魂。

    吃過一次虧,我都怕怕,無論如何,不會與同類型的人再發生進一步的 關系。

     我還是很冷淡很客氣。

     "來,去喝一杯咖啡如何?"他語氣很慫恿。

     我搖搖頭,"今日我約了人了,"聲調充滿真的遺憾,其實是演技精湛,"改天 好不好?" 他略為失望的聳聳肩,我叫了街車回家。

     我打算去琴吧,告訴琴這個好消息。

    但馬上又改變主意,等到成功再說吧,不要 孩子氣,等到成功的時候,才輕描淡寫的同他說:"我明天要上班了。

    "越是成熟的 人,越把成就看作等閑事,這才算得有型。

     于是我叫出租車駛往購物中心,忽然之間心情好得想添幾件衣裳。

     我看中一條布裙,式樣再普通不過,束腰、大圓領、栖裙,記得嗎?是咱們小時 候看阿姨她們穿過的樣子,五十年代最流行的款式,到六十年代迷你裙崛起,女人個 個穿童裝般無線條無韻味的直身裙,我就一直懷念有腰身的長裙。

     這條裙子我非買不可,事關我幼時甜蜜的回憶,太溫馨了,那時候的世界多幺明 澄,美金一對五,本市人口隻有三百萬,淺水灣頭尚沒有快餐店燒烤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