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試問卷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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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嚴雖是承襲父親的封号鎮守東南,為人卻頗聰明,窦家與原家每年都會派幾百個說客來對他進行遊說,他卻從不出手,隻是安守着東南一帶,不介入兩家的争霸戰,其人也好風雅,乃是詩詞的個中高手,我與他頗有些相見恨晚,他有意想拉我做他的幕僚,我便以君家祖訓官商不兩通婉言謝絕了,兩人便以兄弟相稱,關系便由此近了起來。

     這幾年同段月容見面的時間遠比在君家寨時少得多,可是他卻好像越來越漸忘有生生不離這檔子事。

     有好幾次,和他兩人糾纏得兩人衣衫不整了,我按着他不安分的嘴連呼生生不離,他才喘着氣離開了我,隻是緊緊抱着我不讓我退開。

     後來老是撞進來的夕顔成了很好的節欲提醒,這麼多年過去了,段月容對夕顔多多少少也有了感情,一段時間不見夕顔,倒也能和顔悅色地檢查她的功課,抱抱她,給她上一些帝王霸業的課程。

     頭兩年豫剛親王過生日,段月容一定會帶着夕顔回去,大理王也很喜歡活潑大膽的夕顔,唯一的抱怨,來來去去還是那一句:可惜不像容兒。

     而夕顔每次回播州,必定會去拜訪面黃肌瘦,常年在床的華山。

     第一次同華山見面,她拉着華山爬樹,結果華山好不容易被丫頭攙着,氣喘籲籲地挪到了樹底下,夕顔早已上了一趟樹,下了一趟溝,替他捉了一條綠油油的大毛蟲以及一隻烏黑的大蠍子。

     夕顔一本正經地讓華山看蠍子吃毛蟲,大毛蟲痛苦地扭屈着身子,綠色的□嘩嘩濺到華山黃黃瘦瘦的臉上,華山的小臉已經駭在那裡發黑了。

     而我那大寶貝還在旁邊起勁地說着她的計劃:待會再去捉一條五彩斑闌的毒蛇,一條大蜈蚣,讓蜈蚣吃了這隻大蠍子,再讓毒蛇吃了蜈蚣,這毒蛇便是毒王了,最後讓華山再把毒蛇給吃了,這叫以毒攻毒,華山就能馬上好了。

     邊說還手舞足蹈的連帶筆畫,華山兩邊的丫頭臉色發白,其中一個還吐了。

     華山第一次上這樣别開生面的生物課,也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以毒攻毒的制法,尤其想到要像眼前這隻大黑蠍子一樣生吞活啃地吃蛇,一激動,氣喘着小眼一翻,一下子就撅過去。

     華山暈了兩天,把我們給吓得六神無主,蒙诏兩天沒合眼,眼睛都差點哭瞎了。

     夕顔的小臉慘兮兮的,難得抽抽答答了一個時辰:沿歌哥哥說過毒王就是這樣制成的,華山吃了毒王不就身能好了嗎? 從此以後,一向調皮得無法無天的夕顔每次都會帶一堆禮物去見華山,還會像大人一樣和顔悅色地哄着華山,每次都是三句話起頭。

     第一句話是:世子免禮! 第二句話是:吃過藥了嗎? 第三句話則是:我爹爹又為你尋了些xx藥,我已經熬好了,你一定要試試啊。

     不過毒王這節風波倒也沒有吓倒華山,反而讓他從此記住了夕顔,每到節日也會仰着黃不拉幾的小臉問:夕顔公主今年來嗎? 後來大理王也邀我同去,我仍以男裝示人,他對我倒是越來越好,經常讓段月容給我和夕顔捎一些稀有的皮草,珍珠,玉飾等女人用的東西。

     随着八年的對戰,政治以及戰争風勢都開始明顯偏向了大理段氏,大理王很多次暗示我攻回葉榆指日可待了,我也該換回女裝了,莫要再和段月容兩地分離了,我總是打馬虎眼搪塞過去,段月容的臉色便會清清冷冷,眼神黯然。

     他同我一樣也算是二十四的“高齡”,在古代,無論是漢人或是少數民族,作為一個健康的男人,都應該是成群的孩子的爹耍?谀餡?啥訓母魃?琅?校?墒嗆孟袢疵揮幸桓鑫????歡?肱??矣惺币埠悶娴匚仕??尾簧?龊19印? “小孩子都是魔鬼,”他很認真地對我說着,目光漂到很遠的時空裡,好像回到了一天到晚給夕顔換尿布,間或偶爾被她捅到紫眼睛而淚流不止,然後又哈哈大笑:“世人都稱我為妖孽,我索如了他們的意,沒有子嗣,也就沒有小妖孽了啊,再說,我們有夕顔,雖是女子,我南诏倒也不在乎做王的是男是女,她也能承我香火。

    當然,除非。

    ”他的紫眼睛瞥向我,身子壓了下來,充滿激情:“除非是你想要個我倆的孩子,我自然會拼死滿足你的這個願望。

    ” 從此我便再也不提這個話題了。

     這幾年忙着生意,很多往事,我都塵封在腦海中,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會想起這麼多來? 自從有了悠悠,每每談生意,悠悠上前輕輕一笑,彈上一曲,或是扭着小蠻腰舞上一舞,談生意的确輕松了許多。

     “悠悠,你今年快十八了吧?”我将茶蓋放了下來,已是立秋了,天也有些涼了,悠悠貼地上前為我加了一件衣衫。

     “嗯,君爺。

    ”悠悠嬌羞地看着我,我望着她羞花閉月的臉,不由一歎,花木槿已死,君莫問此生剩下得隻有長相思罷了,我的那些個姬妾,皆是這幾年相逢的天涯淪落人,心中都有着無法磨滅的傷害,此生似是看破紅塵,不願離我而去,那眼前這個正值雙十年華的美貌女孩呢?莫非也要陪我孤獨終老嗎? 我淡淡笑着,執起她的手:“悠悠,你是個好姑娘,這麼多年,也幫襯着我,讓我度過了不少難關,你我雖有主仆之誼,我心中亦把你當作好朋友一般,你也不小了,若有上心的人,隻管告訴我,我一定會為你主持一段良緣的。

    ” 悠悠的臉色卻越來越白,小手抖了起來:“君爺可是嫌悠悠哪裡不好嗎?” 啊?!我張口結舌,悠悠卻跪倒在地:“君爺是個好人,悠悠這一生跟定了您了,若是嫌悠悠哪裡不好,隻管罵悠悠便是,可是求君爺莫要相棄啊。

    ” 說着死命地叩頭,眼看腦門都紅腫了起來,我慌着拉了半天:“你莫要誤會啊,悠悠,我是真心想讓你幸福的啊。

    ” 正亂作一團,齊放的聲音傳來:“主子,府裡傳話來,說是小姐同表少爺打起來了,勸不住,請您趕緊回去一趟。

    ” 我呼拉一下子坐了起來,隻覺口幹舌燥。

     神啊!夕顔敢打當今太子啊。

     我趕緊整了整衣衫,再次安慰了悠悠,急急地趕了回去。

     北東庭終于淪為窦家的天下,永業十年三月初九熹宗殁,皇後窦麗華同日殉葬。

     永業十年三月二十,在孝宗軒轅翼的登基儀式上,窦氏權臣又身為六部堂官的高紀年,劉海,卞京逼孝宗禅位,窦氏改國号為周,史稱後周,改年号為元慶,當日一讀完禅位诏書,劉海便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龍袍讓窦英華穿上,即刻加冕為周世祖元帝,軒轅翼賜被貶為裕王。

     而極少人知道真正的軒轅翼卻在熹宗活活氣死的那一天,在皇後的授意下,被窦亭和殷申裝到一隻書箱裡,由一幹對軒轅氏盡忠的宦官宮婢從秘道送出了昭明宮。

     永業五年我同殷申曾在宛城有過一面之緣,他對社稷滿腹憂患,死去的“洛陽五君子”很多為其同窗,陸邦淳也對他有知遇之恩,可是為了大局,隻能隐忍作了窦家走狗,那一日喝醉了,便在淮河河畔狂大發,一邊舞劍,一邊大罵窦氏,我當時還不知道他的身份,便在岸邊救了他回了我的府邸,第二日他早已不見了蹤影,等到我前往京都經商,他看到我的名片,記起了我,便暗中助我打通的關節,但面上卻從不與我來往。

     直到永業十年,他和窦亭用一隻書箱将太子偷運出昭明宮,而我是那時為數不多的敢于前往京都作生意的商人,便将此書箱送到我的府上,那時事出突然,我們所有人都不知道作何打算,太子從書箱裡鑽出來,看清楚了我和齊放是他所不認識的人,也呆在那裡,小小年紀卻反應迅速,沉靜地問道:“卿可認識刑部尚書兼太子太傅殷申,禮部尚書兼太子太保窦亭?” 我點點頭,拿出了殷申送我的一枚白玉壺,隻因我曾安慰過他:一片冰心在玉壺。

     太子看了看玉壺上的落款是他老師的筆迹,立刻說道孤乃當今太子軒轅翼,東庭的江山社稷全在卿在的手 我當時先微笑,問可有憑證,小太子從鼓鼓囊囊的懷裡掏出一方玺印,我和小放跪下的時候,已經笑不出來了。

     我成了騎虎難下之勢,在萬分危急之刻,殷申過來救了我們,并送我刑部的通官文牒,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用了窦英華的通關證,這才冒險逃了出來,但事情沒有結束,窦英華為了安定人心,謀朝篡位,自然沒有大力聲張太子逃出宮禁,而是用了一個适齡小孩來掩人耳目,然後私下裡仍然派出了各路武林高手前來追殺太子,此事太大了,我想孟寅一早就飛鴿傳書給段月容,他立刻八百裡加急趕到瓜洲來問我此事。

     他當即見了太子,當着我的面,恢複一身英氣男裝坦誠了自己是南诏大理太子,保證能擁太子即位。

     然後,他無視于我的眉毛漸漸倒豎,要太子保證每年送歲币給大理,割湖北府于大理等等一系列不平等條約。

     軒轅翼雖小,卻一針見血地說道,孤不會為了複位而同你簽訂喪權辱國的條約,立刻減掉了一大堆條件,最後軒轅翼道,大理太子若願意,孤複位後原與公主聯姻,夕顔公主為三宮之主,以證東庭原與大理永修和好。

     段月容笑道:“孤相信軒轅太子能保證東庭與大理修好,可是東庭如何能阻止我大理的金戈鐵兵。

    ” 這人是來談判的嗎,還是來欺侮小孩來的? 我心頭憋着火,怒瞪着他,他的紫瞳卻隻是淡淡瞥了我一眼。

     軒轅翼平靜地走到我跟前,禮貌地問我借了酬情,然後毫無預兆地割開自己的小手,等我們反應過來已經晚了,軒轅翼堅定道:“孤自然有辦法,孤願意化一切代價來讓東庭再次富強,定要讓四方鄰國再尊我軒轅皇室,孤願與段太子滴血盟誓。

    ” 段月容眼中閃着嘉許,贊道:“好,等夕顔十八歲時,無論太子是否複位,孤都會将夕顔嫁給太子。

    ” 我并不樂意這樣定下夕顔的終身,她的命運應該由她自己來掌握,段月容卻笑我太過書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