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鴻飛戈慕 踏雪走雙鴛 地曠燈明 驚心逢五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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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天好送往大城變賣外,意欲全家由隔壁移居過來,享幾天現成福。

    乃子在驿中未歸,乃妻和媳婦要收拾廚下殘食用具,原要老頭子等着一同過來,他喜興頭上偏要先來,方吃了這場虛驚,幾乎送卻老命。

    其實他是老眼昏花沒看見人,這七個冒失鬼卻加了錯愛,當是存心做作。

    等他聞得衆人呼喝之聲,刀光閃閃殺到跟前,疑心強盜打劫,吓得戰兢兢一跤跌倒,口中直喊&ldquo大王爺爺饒命&rdquo。

    牛善等刀鞭并舉已快打下,見他如此膿包,方知認錯,連忙收手,喝起問話。

    總算那狗比他們還有一點眼力,竟未上前,否則夾頸一口,便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一會隔壁婆媳二人聞聲趕來,見七人聲勢洶洶,也錯疑強人打搶,吓得亂抖,直喊&ldquo大王爺爺饒命&rdquo。

    牛善喝道:&ldquo誰是大王爺爺!你們他媽亂嚷些什麼!我們是辦案的官人,你們隻說真話,便沒事了。

    &rdquo于是老小三口又改口稱了老爺。

    當下牛善開始盤間,老小三口也實話實說,除不知的事,如明姑到了、魏繩祖被擒出走等情而外,從魏家租房讀書習武起,直到今早不知何時出門,随後命人送信與二仆收拾細軟退房,未後又來一北方口音的人來探問為止,俱都說了出來。

     牛善等七人一聽,雖料姓魏的必有關系,再一打聽那北方人的容貌打扮,竟是頭一撥燕山五鼠中的地行鼠蔡英,想必他得的信息真情要明白得多,鬧了半天仍走在人家後頭,白白驚驚疑疑費了許多小心,一無所獲,不禁又好笑又好氣,見房主老朽昏庸,村愚無知,所言諒無虛假,便也不再根問,跑了半日腹中餓渴,想給些錢叫主人弄頓飯吃,一則憐他老邁,受了一場驚恐,二則吃飽好去辦事。

    偏生那老驿卒生來死心眼,想起魏公子的許多好處,認定七人是群瘟神,巴不得他們早走好安心,自己福薄命淺,早來得了許多衣物用具,午間差點廢命,沒有造化再要瘟神爺的錢财,明明魏繩祖所剩給他的米糧幹肉之類不在少數,一口咬定:&ldquo沒有餘糧,隻老少三口人有一些度命的粗糧,情願做來獻與老爺,要命也不敢收錢,害怕雷打,不過平日都是現吃現磨,現成的不多,不夠七人吃的,須得多等一會,并且無菜缺鹽,須求諸位老爺包涵,将就吃上一點充饑。

    &rdquo說罷,一疊連聲催着妻媳:&ldquo快去取來,當着老爺們現做。

    &rdquo這七人一路行來,深知甘、新道上人民寒苦已極,吃的既是粗糧,往往終年不見鹽粒,佐餐之物更是不消說終身難遇了,平日滿酒塊肉慣了的,一聽,就餓也不想吃了。

    先還有一兩個想吃點略填一填肚于,及至兩婆媳取到一看,竟是半土盆又髒又黑、沙泥夾雜的粗養麥,還得等着現磨,不知要挨到什時候這頓美食方能下咽。

    譚霸首先嚷道:&ldquo夠了夠了!我們還是忍着點餓另找地方吃去吧,不必再費事了。

    &rdquo老少三口聞言,越發殷勤留勸,說:&ldquo相隔有人家的地方路遠,雪又這大,走一天還不準遇見人呢,還是吃一點走的好。

    &rdquo牛善見他其意甚誠,反倒憐他窮老,轉勸他:&ldquo雪天沒處采辦,些須存糧留着你們自用。

    &rdquo 說完,又拿了一錠五兩頭的銀子出來周濟他,才行起身。

    老小三口還不敢要,吃譚霸喝了幾句才行收下。

     牛善等七人哪想到上了老實人的當,餓着肚子一同出門,打算拿魏繩祖事做題目,将就交代,趕回山吃飯去,誰知身才離開魏家,那兩條藏狗竟連歡帶迸,往相反方的右側面跑了下去。

    牛善猛想起适才狗原要繞屋前行,不肯進門,都是自己疑心逃人藏在裡面,白耽誤了好多時候,事情一點未辦;又見那狗照直前跑,隻偶時略微聞嗅,好似所尋的人就在前面不遠,毫無遲疑之狀。

    他哪知雪中除逃人殘留的氣息外,還有新發生的原故,和大家一說,不禁又動了貪功之想,決計把褲帶勒緊,忍着餓再趕下去試試。

    湊巧這回狗行甚速,雪也加大,七人迎着風雪,一口氣追了有好幾十裡,大雪迷茫中也看不出前面有無人煙。

    雪中急行不比平常,都覺饑疲交加。

    譚霸人矮肚大,又極愛餓,正看着二狗跑個不歇生氣,想喊将回來喝罵,忽見二狗似箭射一般朝前竄去,晃眼便被雪花遮沒不見。

    七人知有原故,忙也加勁滑行。

    出去不過半裡之遙,隐隐聞得人語喧嘩之聲,料是有了人家,精神一振,循聲趕近一看,乃是一個小小村落,全村共隻三兒戶人家,村外還圍着半條十多丈寬的殘破大牆,那兩條狗正從第一家土屋内迎将出來,後面跟着四五個衣衫褴褛的村人,各持鋤棍釘扒之類,齊聲尾随狗後呼噪作勢,一個也不敢上前,意似想将二狗轟出村去;知道這些村人從沒見過這般大的藏狗,、心中害怕,那狗沒奉主命雖不至于傷人,但是人若侵犯了它,必吃它撲倒無疑,村人驚叫追逐,定為此故。

     牛善首先迎上前去喝道:&ldquo你們休怕!這狗是我家養的,不招惹它沒事。

    你們哪個是村主?近前答話!&rdquo村人見來人衣着整齊,俱各面面相觑,停了步一言不發。

    譚霸見狀,越不耐煩,拿出北方土混混的派頭喝道:&ldquo孫子!部問你們啦!到是誰?說話呀!&rdquo 村人聽他出言粗惡,聲勢逼人,又是外路口音,益發膽怯,互相吞吞吐吐的答道:&ldquo老爺,我&hellip我們這裡都是莊稼人,沒有村主。

    &rdquo牛善看出他們害怕,忙即止住譚霸,上前說道:&ldquo我們是辦差的官人,知道你們都是善良百姓。

    不要害怕。

    隻為大雪中迷了道路,肚中饑餓,想朝你們買點吃的,借地方坐一坐就走如何?&rdquo衆村人一聽,便知那話兒到了,因受韓玮等三人給了許多銀兩,明知是對頭,本想不賣給他,經不起牛善直拿銀錢打動,說:&ldquo隻要獻出吃的,不惜重價相酬。

    &rdquo衆人先前吃過甜頭,以為來人也和韓玮一般大方,明放着大半隻熟羊和剩下的蒸馍,不比适才還須費事現蒸,為什不多賣一些銀子來養家肥己?這等難逢難遇的事,居然一天有了兩起。

    他這人數更多,出錢想必更多,豈可錯過?适去三人隻叫不說實話,并沒叫不理睬他們,隻要不昧良心說出去向,就對起人了。

    羊是甲乙二人共有,仍由甲乙二人出面邀客人室,說:&ldquo現成吃食隻有半隻煮熟的肥羊,馍卻不夠七位老爺吃的。

    如要,還得現磨現做,恐到晚才得,不能再上路了。

    &rdquo七人一聽有現成吃食,還有肥羊肉到口,俱各喜出望外,當下随了進去。

    丙因自己肉既沒有,現成麥粉早間業已賣盡,明見甲乙二人請去财神爺,卻沒自己的份,心中好生怨望,怏快回轉己家不提。

     牛善等七人到了甲家,見土牆土炕污積異常,村人更是粗愚無知,估量不會隐匿逃人,逃人也決不肯在此逗留,先并沒有起疑。

    及至坐定,主人果端出幾瓦缽冷羊肉和十來塊蒸馍,餓肚吃着,分外香美,大家都狼吞虎咽起來,又給那兩條藏狗撥了一些去吃。

     乙村人在旁啧啧稱羨道:&ldquo到底還是大地方的狗都有福份,還給它羊肉吃。

    我們今天摸着吃這羊肉,自出娘胎,算起來還不到十回呢。

    &rdquo牛善聞言,忽然警覺,暗忖:甘、新道上村民素來窮苦,連鹽都舍不得輕易用,今日非年非節,怎舍得宰下一隻肥羊大嚼? 隻顧饑不擇食,也忘了問他此羊何來,越想越勾起疑心,正要诘問就裡。

    甲較年長心細,一聽乙随便自言自語,深恐走嘴,引出是非,忙使眼色将他喚出,埋怨了幾句,神色之間又被牛善瞧出幾分,料定有事,格外留神觀察,因大家忙吃要緊,先不給他說破,且等吃飽後再問不遲。

    那乙人又倔強,受了幾句埋怨,一賭氣便站在外屋門口,隔着泥門縫朝外看雪,不肯再進屋去,隻由甲和家人去張羅來客。

     也是合該生事,丙一人回屋,越想越忿,暗忖:都是多年鄉鄰,我就沒得食物賣人! 容我跟進屋去幫着張羅張羅,老爺們走時,多少也可沾點油水,掏摸他兩個賞錢也好,又費不着你們什麼,怎這般沒有情義!想不過味,一賭氣,好處得不着,現成口福總還想有。

    先前雪地裡偷藏的那塊肥羊肉,因在甲家門口外面,作賊心虛,恐他看破,一直沒敢去拿,原打算天黑人人睡後再取來吃,難得他家有客,定要緊趕着在身旁服侍,何不趁他決不會看到外邊之時,取來與老婆兒子同吃?也氣他一氣,你為了錢,有好肉隻合給别人吃,我總落一個自身快活享受,看是誰比誰強?想到這裡,也沒和家人說,竟開了屋門,走往甲家門外雪中掏摸那那塊羊肉。

    乙正站甲家門内由隙外望,忽見丙東張西望低身走來,伸手往雪地裡亂掏,心中奇怪,暗忖:這東西最不是好人,早晨我們便宜他沾了大光,連個謝字都不道,如今又往雪中掏些什麼?這冷的天,也不怕把手指凍落。

    先當是室中來客進門時掉了銀錢,被他看見,等人進屋,悄沒聲來取,反正不幹己事,雖然厭惡,并未想管;後見他用力往上連搖帶扯,不時回頭向甲家門前偷看,神氣和賊一樣,不禁留了分心,看他到底拿的什麼。

    這時丙正背向甲家,如一到拿起就走,本可無事,偏那那塊羊肉是乘熱埋的,四外的雪都融成了冰,埋時又胡亂扒雪塞人,惟恐不深,取時自然非易,費了好些時,手都凍發了黑,好容易才把浮冰弄碎,連着肉上面附着的冰雪一齊扯将出來,手一滑又跌到地上。

    乙見丙連雪扯出一大塊,本沒看清何物,及至雪散肉現,丙拾起想跑回家去,才發覺他早間偷藏起一大塊上好羊肉,立時氣往上撞,大喝一聲:&ldquo偷肉賊往哪裡走!&rdquo沖開土門,趕上前去,照準丙後心就是一拳。

     丙也羞惱成怒,不肯相讓,破口大罵,直說那肉是朝來客人送的,自己為想吃凍肉,埋在雪内,不與甲乙二人相幹。

    還手動腳,打在一起。

     屋裡七人剛剛吃飽,聞得外面争打,哪還有不出來看之理?牛善一聽話裡有因,忙一歪嘴,馬、趙、譚、王等六人便擁上前去,分開二人,一齊帶進屋去,挨次一威吓。

     荒村小民有什知識,甲乙二人把韓玮等三人囑咐的話早吓得忘了個幹淨,丙更是氣在頭上,什話不說?不消兩遍喝問,全都照實供出,不過隻能供出逃人形相與所行之路,至于投奔何處卻不曉得。

    牛善等七人問出前行盡是沙漠,隻聽說離此三四百裡地名青石梁,有個大财主,好似姓呂,也沒去過,逃人帶有二日之糧,不知中間有無村落。

    料知所言不虛,逃人決往青石梁那方而去。

    彼此一商量,狗已聞出氣息,逃人有兩個女子,決難走快,況且先走還不到兩個時辰,正追得上。

    馍已無有,且到前途看有無人家,再作計較,便将殘剩的一點凍羊肉連了藏的一塊一齊帶上,決計乘飽追趕下去。

    因甲乙二人先都受了賄囑,意欲助逃人隐瞞,心中不樂,行時喝罵了幾句,說他們不該隐匿逃犯,姑念村愚無知,不加罪責。

    隻給了一兩銀錢,算做半隻羊價。

    命急速磨麥,歸來時或許要用,不得遲誤。

    另給了丙一兩,并不許甲乙二人再向丙争吵,否則歸途定然重辦。

    說罷,帶了二狗起身。

    甲乙丙三人見七人又惡又吝,歸途還得給他準備吃的,好生後悔,互相自少不了一場埋怨。

     且說牛善等七人吃飽之後又得了逃人蹤迹,真是心花大開,精神抖擻。

    那兩條藏狗是一半代主尋敵,一半是想報适才用隔山打牛氣功連打它們數次那人的仇;恰巧那人與逃人先後同走一路,氣味更濃,又見主人步底加急,愈發往前飛跑,恰巧這一帶的雪又下小了些,更易趕行。

    跑到将近黃昏,那狗忽舍正路,往旁邊山窪子裡縱了下去。

    七人跟蹤縱落,行約三五裡,忽見前面峰環谷抱中,隐隐有燈光在雪花靠灑中明滅閃動,算計逃人如走此路,憑腳程非在此投宿不可,益發有了指望。

    近前一看,竟是一所孤零零的大莊院,外有一圈大圍牆,牆裡院落極為寬廣,少說也能容上三五百輛大車。

    房子位置在院落的中央,看去不下三五百間,通體被雪遮住,不知是土房是磚房,差不多每間房内俱有燈光透出,正中幾大間更是燈燭輝煌,隐隐似聞笑語之聲随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