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向寵斬子施号令 向朗責侄陳嚴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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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旁又露出贊許的耳光。

    片言之後,已處下風,隻得以言相悖。

    &ldquo叔父大人,休聽這逆子的巧言偏辭。

    事已确鑿,罪屬應誅。

    來,速速斬訖交令!&rdquo&ldquo且慢!賢侄,若不念幼兒無知,理當思早年喪偶,撫養成人非是易事。

    倘使幼兒含冤早逝,寡妻豈非飲恨九泉?還請三思而行。

    &rdquo剛才講的是報效國家的大道理,現在說的是夫妻父子之間的心裡話。

    退一步說,你為國忠心,但也要慎重考慮一下向家的大事。

    弄到了衆叛親離的地步,也不會有你向寵的威風。

    向寵想,叔父啊,這是軍情大事,你怎硬把私情糾纏在一起?這個道理我還會不懂嗎?&ldquo叔父大人,小侄向以軍令為重,執法如山,并非不聽叔父之勸,軍機大務,不得徇私!有罪必究,親子亦然如是。

    &rdquo向朗深知侄兒嚴以律己,對違法之事從無越雷池一步,想怎麼做就一定怎麼做,盡管自己昔口婆心地勸說,看來也無濟于事。

    但話應該挑明,雖然他一點也不喜歡聽,向朗仍是強壓心頭怒火,耐心說道:&ldquo賢侄啊,縱然孫兒有不赦之罪,看在愚叔對汝數十載養育之恩,權饒孫兒這一遭,使其戴罪立功吧!&rdquo自古以來講交情往往最後是拆交情。

    真正交情深笃的話,一個眼色,一個手勢,一旦心領神會,問題就解決了,根本用不着唠唠叨叨多說什麼話。

    反過來說,經過數番苦苦懇求仍無答應,再大談特談交情,這樣必然适得其反,連以往的交情也就一筆勾銷了。

    但人們為了達到某一目的和欲望,往往要走向這條死胡同。

    向朗現在就處在這種情況下,明明知道這樣讨情可能毫無結果,隻會給自己帶來難堪,但為了向彪的性命,他也隻得這樣試一試。

    可說完了這句話,皺褶的老臉上早已泛起陣陣紅色,羞赧得象個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茫然失措,急劇地睜着一對黃珠等待着向寵的回答。

    向寵聽了這番話,心中大感不悅。

    暗想,叔父啊,你對我的确是有天大的恩德,這是人所衆知的,但自從我自立以後,我時時刻刻想着報答你,把你當作我的父親一樣,絕不敢絲毫忘懷。

    但今天的事情不是可以用你我兩人之間的恩怨來了結的。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向彪有罪,應按國法處置,我不孝長輩,由叔父家法來責罰。

    不是我一定要和你過不去,剛才兩旁文武都想出來讨情,被我叱退了下去。

    現在被你一說,我再收回将令,不就給人家留下了話柄?事情已到了這步田地,向寵無法顧眷叔父的一片苦心,便道:&ldquo呀,叔父之恩深似海、大如天,侄兒耿耿于懷,沒齒難忘,猶恐難以圖報萬一。

    然今日之事非同兒戲,豈敢以私情而廢王法,使罪人逍遙法外?請叔父權衡是非,恕小侄不能從命,逆子理當服罪正法。

    &rdquo向朗說到這種時候,已把心裡頭最有情、最要緊的話全都傾訴了出來,可仍然沒能打動向寵的心腸,不覺肝火熊熊聘起,真是五内俱沸。

    暗想,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不通情理,竟象是鐵打石鑄的一般?老實說,我這一把年紀僅向你讨這麼一點點情,被你橫遭拒絕,我的老臉上還有什麼光彩呢?因此老大夫紫漲着臉,大聲道:&ldquo向大将軍如此恩斷義絕,老漢決不壞汝錦繡前程。

    但問還敢說三聲要斬麼?&rdquo向寵見叔父讨情不成,又諷刺罵詈,言語甚是激烈,弄得我在部下面前威信掃地。

    也罷!你也不要大發雷霆之怒,反正向彪是非殺不可的,等到取了他的首級,我心甘情願回到府上低聲下氣地向你請罪,聽憑家法責罰。

    便也朗聲道:&ldquo叔父大人,為将之道理當倡行正義,賞罰要明,号令當嚴。

    逆子身犯重罪,姑息縱容何能治軍?要殺!要斬!要剮!定然不饒!&rdquo一個為了私情要大事化小,&mdash個為了私情有心小題大做,都已過分了。

    向朗聽得他果然連叫三聲要殺,知道難以挽救孫兒的性命了,頓然啞口無育,兩行老淚象斷了線的珠子直滾而下,颔下白髯抖抖瑟瑟,一股怒氣化作了一盆冷水,從頭到腳好如冰涼徹骨。

    想道,什麼恩德情義都是假的,以前我不論要什麼,根本用不到這樣煞費心機地請求,有求必應。

    可到了人命關天的當口,我的話竟然比放個屁還不如,大概是我年紀大,不中用了,所以一向孝順、敬重我的侄兒也不把我當人用了,真是人老珠黃不值錢哪。

    人不值錢,可不能給人小看了。

    便播首頓足道:&ldquo罷罷罷!殺幼子以全忠孝美名,實是大丈夫所為。

    老漢力衰心朽,何必貪生于世,随了孫兒一起去吧!&rdquo說着,從腰中抽出一口青鋒寶劍,&ldquo死在賢侄案前,以明軍法!&rdquo兒子死了,叔父也亡了,以後誰也不會多嘴多舌,讓你可以耳根清靜了。

    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帳上一片混亂。

    向寵更是着急透頂:殺一個兒子雖說罰重了些,但外人還不舍有什麼用言碎語。

    要是逼死了養育自己的親叔,這就是真的大逆不道了。

    叔侄兩個已到了推車撞壁的境地,向朗最後又使出這手&ldquo絕招&rdquo來,太使向寵為難:要是不允吧,叔父大人說得出,做得到,一死就死了兩個,我更是大錯特錯了;倘然允了的話,又被人家說我欺軟怕硬,外強中幹。

    向寵略一皺眉,便有計在心頭。

    忙将雙目向兩旁注視了片刻,眼神中傳遞出命手下讨情的意思。

    兩旁文武不都是吃幹飯的,俗話說,吃什麼飯,當什麼心。

    他們一見到向寵射來的既嚴厲、又慘淡的目光,已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們此時也是滿肚子的氣,因為一開始大家都要為向彪說幾句好話的,不科屁沒放一個,被向寵一頓臭訓頂了回來。

    現在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才想到了他們,這種不是真心實意的讨情,而是被人暗中支使。

    他們想,照你這種固執的脾氣,我們才不願意做說客呢。

    看在老大夫年邁之人,昔日待我們一團和氣,況且與你拗氣,大公子要遭難,就領你這麼一回情。

    眨時間,兩旁紛紛搶步出班,奪下了向朗手中的寶劍,齊聲道:&ldquo老大夫息怒!在下等擔保大公子性命無虞!&rdquo這才刷刷齊地跪在虎案前說道:&ldquo請向大将軍看在我等衆人份上容情幾分,饒恕了大公子此遭吧!&rdquo到這個時候,向寵知道殺不成向彪了,見叔父仍是氣咻咻,怒沖沖地直視自已,再說兩旁手下齊聲讨情,正好有了下台的階梯,覺得再要這樣怄下氣去,隻怕要觸犯衆怒了。

    向寵隻得落篷随流,遂虎目一轉,斟酌了要說的話,無可奈何地搖頭說道:&ldquo哎!向某念在衆人的份上&hellip&hellip&rdquo略頓一頓,注視着向朗,意思是,我不殺向彪并不是因為你讨的情,而是衆人一緻要求,看你還氣不氣!接着道:&ldquo權且饒這逆子一死!&rdquo兩旁一起謝了恩,轉身來安慰向朗。

    &ldquo老大夫,如今向大将軍已寬容公子,請寶劍歸鞘,耳聞佳音。

    &rdquo說完,一一歸班站立。

    向朗也很是爽直地說:&ldquo他若不殺,我便不死。

    謝列位相助之恩!&rdquo 其實,向朗拔出了寶劍要想自刎的當口,忽覺這一招要比苦苦哀求要高明得多,也棘手得多。

    暗忖道,我真不會這麼輕生呢,留着這條老命,或許還能幫幫孔明的忙呢。

    現在經手下一勸,聽得侄兒松了口,也就來個順水推舟,把寶劍入了鞘。

    三班手下得知向寵饒恕了向彪不死之罪,也不便做冤家,攙扶着向彪進帳,遞上行刑令。

    向彪仍是身負五花大綁跪在案前,謝了不殺之恩。

    向寵指着面前叱道:&ldquo逆子,本當将爾一刀兩斷,皆因諸位求情,存爾小命。

    然死罪雖脫,活罪難避。

    &mdash&mdash來,與我當帳重責三百軍棍!&rdquo兩旁一聽此言,個個面面相魄,伸出的舌頭縮不進去。

    心想,向寵啊,你太心狠了,大家說了情也就算了,何必把個親生骨内當作個冤家對頭來整治?三百軍棍不是步,别說向彪吃不消,就是我們這裡身經百戰的老将也熬不過啊!&mdash&mdash此話不錯,劉備奪了西川,部将魏延因罪被孔明挨了一百軍棍,這樣魁梧壯實的體魄尚且被打得死去活來,奄奄一息,前後足足卧床三年之久方得痊愈!何況一個皮細肉嫩的十多歲孩子,怎經得起這般毒打?&mdash&mdash救人須救徹。

    衆人又向向寵減刑求免。

    向寵将身子一側,揮手道:&ldquo用刑!&rdquo&ldquo是!&rdquo手下把向彪拖翻在帳中央,刑具齊備,各執器械在手。

    向朗知道,再去求情就等于自讨沒趣了。

    隻是想不通為何世上竟有這樣不通人情、心如鐵石的人,把個兒子視作不共戴天的仇人來對待!便也挪步到帳中央,對手下老眼一彈,意思是,你們有多大的本領就作多大的弊,隻要做個樣子,瞞過向寵就可以了。

    要是打壞了他的筋骨,待遇帳之後我一個個地找你們算帳。

    向朗待人寬厚,此番救孫又事事在理。

    這班手下個個精明能幹,善觀氣色。

    常言道,打狗看主人。

    何況受刑之人就是他的愛孫,平日裡誰敢得罪!現在見老大夫就站在旁邊朝着他們吹胡子瞪眼睛,不消說這比向寵的将令還要厲害幾分。

    再說這用刑的事麼也瞞不過帳上的官兒,要重就重,想輕則輕,随心所欲。

    要置罪人于死命,打出的棍子又快又沉,嘴上叫一,手上已打了幾下,不管你是否經得住。

    而刑下的犯人與用刑者有點交情的話,這情況就截然相反了。

    棍兒揮得呼呼作響,落下去一半在身上一半在地上,而且一觸肌體就收力,不是打在大腿上就是打在屁股上,這兩處地方都不要緊,隻傷皮肉,不傷筋骨。

    所以,屁股上這兩塊地方痛打無妨。

    這班手下的作弊手段倒也高明,喝一聲:&ldquo奉向大将軍之命,用刑哉&hellip&hellip&rdquo&ldquo呼&mdash&mdash&rdquo棍捧在呼嘯聲中上盤下旋,手下疾快地數着,&ldquo一二三四&hellip&hellip&rdquo,序數聲中夾雜着&ldquo噼&rdquo、&ldquo啪&rdquo的響聲。

    實際上數格快,打得慢,多數打在地上。

    雖然做了不步手腳,但木棍打在皮肉上總是無情的。

    向彪開頭還熬得住,每挨一下,隻是牙關一咬,嗯一聲就挺過去了。

    到後來,一陣陣鑽心之痛使他大叫大嚷,在地上翻滾不停,繼而哭爹喊娘地嚎叫起來。

    向寵隻當手下象往常一樣使勁敲打,心頭之恨稍覺平複,一點也沒有憐惜之情,看都不看一眼。

    向朗聽得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嚎叫,猶如刀絞一般,聽得還隻打了百十餘棍,早已淚濕衣襟,似這般打下去,這條小性命不就枉進了麼?勸又勸不得,隻得暗自傷心。

    其實并沒有這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