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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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誰？&rdquo
&ldquo你猜？&rdquo
他搖搖頭。
&ldquo哈，一個男的一個女的。
你猜這女的是誰？&rdquo &ldquo是你。
男的呢？&rdquo &ldquo對啦，女的是我。
男的呀，是&mdash&mdash&rdquo杏莉故意拖延着，忽一下坐起來，大聲說：&ldquo是你呀！&rdquo &ldquo哈哈哈！&rdquo兩人都大笑了。
杏莉笑得前仰後合，用手拭着淚水。
德強見她還沒穿上衣服，就說： &ldquo快穿上衣服吧，看凍着了。
&rdquo &ldquo好哇！請你把衣服遞過來。
喏，就在桌子上。
&rdquo杏莉笑着請求道。
德強把衣服放到炕上，說： &ldquo你穿吧，我到院裡去。
&rdquo &ldquo哎，出去幹什麼？外面冷呀！&rdquo這十四歲的小姑娘為了友愛，她忘記害羞了。
&ldquo那我轉過臉去。
&rdquo他背向她，臉朝着牆。
&ldquo&hellip&hellip好啦。
轉過來吧。
&rdquo杏莉穿好衣服，扣着鈕子，一手理着頭發，同德強并肩坐在炕沿上。
&ldquo俺媽什麼都給我預備好啦。
她一宿沒睡覺。
&rdquo德強說。
杏莉看着德強身上多的新補釘，說： &ldquo你媽真是個好人，真進步！唉，真倒黴，誰叫我是女的，怎麼不是男的呢？不然咱倆一塊去，該多好啊！&rdquo &ldquo女的也行，白老師也是女的呀！你還小，先幹兒童團，也一樣打鬼子。
過幾年再去吧。
&rdquo他大人似的囑咐她。
其實他才比她大一歲。
杏莉癟癟嘴，停了一會，說： &ldquo德強哥，俺爹叫我上中學。
我現在不想去，等你打走鬼子咱倆一塊去，好不好？&rdquo 杏莉這個稱呼使德強臉紅了，這還是第一次。
德強覺得自己真的是大人了。
&ldquo不一定。
有機會你先自己去吧，我不知幾年才能回來，打鬼子是持久戰啊！杏莉妹，我不想念書啦，光想去打仗！&rdquo 他興奮地說，象稱呼親妹妹似的叫着她。
旭日慢慢地爬上窗戶，那紅暈柔和的陽光透進屋裡來了，屋子暖和起來，如同冬季的暖花室一樣，盡管外面是冰天雪地，屋内卻是百花争妍，春光爊爛。
德強愈來愈覺得有一種不願離開她的情感在逐漸上升。
這在他還是第一次産生的新鮮感覺。
驟然，他有些惶惑，可是他還沒有那末多心思來細吮它，就馬上想到戰鬥。
戰鬥誘惑他比什麼都強烈，比什麼都來得快。
他的心立刻又被對戰鬥的神往占據了，和心愛的朋友離别，他一點不感到悲傷，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樂趣。
他站起來要走，杏莉攔住他說： &ldquo你等等，我還有點東西給你。
&rdquo她急忙開箱子拿出個小花包袱來。
打開一看，有條白手巾；一條杏莉時常圍着的褐色絨毛線織成的厚圍巾；一個用各種彩綢繡的&ldquo衛生袋&rdquo①。
①衛生袋&mdash&mdash用各種色彩布縫成的長形小袋子，是盛牙粉（膏）、牙刷、肥皂用的，故稱衛生袋。
是婦女們贈送給參軍的人們的一種珍貴禮品。
德強一見，忙說： &ldquo哎呀！你怎麼給我這些東西，圍巾你不用嗎？我不要。
&rdquo 杏莉抿嘴笑笑，邊包邊說： &ldquo我，你别管。
出去可冷。
衛生袋還是媽媽幫助縫的。
&rdquo 正好，杏莉母親出現在門口。
她的臉更蒼白了些，眼窩裡有條黑線。
她朝德強說： &ldquo好孩子，都拿着吧。
這也是你同學和妹妹的心意呀！&rdquo 杏莉一想起後面這句話的意思，臉刷一下紅了，瞥了母親一眼。
她母親卻沒理會，又對德強說： &ldquo德強，别回去啦。
大嬸給你預備着好吃的呐。
&rdquo &ldquo對！就拿在我屋裡吃吧。
&rdquo杏莉高興地說。
&ldquo不，大嬸！俺媽等我哩。
我馬上要回家。
&rdquo說着他就要走。
杏莉娘倆見留不住他，就包了一包熟雞蛋，硬給他拿上。
德強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跑。
母親早把餃子煮好了。
真等急了。
剛要打發秀子去叫，德強已跑進來。
母親也舍不得責怪一聲，隻催着快吃飯。
娟子一起來就走了，她要去把歡送參軍的群衆組織一下。
母親一面給兒子捆背包，一面囑咐道： &ldquo出門不象在家裡，多留點神。
跟着大人走，别想家。
有機會捎封信回來，我也好放心。
&hellip&hellip怎麼，不吃啦？多吃幾個吧&hellip&hellip飽啦？&hellip&hellip&rdquo 母親盡說些無關要緊的話，直到孩子背起背包要走，她才想起昨晚上湧上心來的滿肚子話，一句也沒說呀！ 藍晶晶的天空象海洋，絢爊的陽光普照在蓋着雪的各種物件上，萬物象銀子般地閃爍着光芒，耀得人眼睛發花。
一會工夫，那屋頂上的雪開始溶化了，雪水順着茅草屋檐上的冰柱往下淌，一滴滴乓答乓答打到屋檐底下的地上。
凍硬的泥土漸漸地被沖開一個個小坑，并越來越大地擴展着。
對對的麻雀，瞪着圓圓的小眼睛，瞅着青淩淩的冰柱的空隙，嗖嗖地從屋檐底下的窠裡飛出來，踏在屋頂兩頭的磚瓦上，高叫幾聲，看人們幾眼，就撒開翅膀，用嘴去啄肚底下的羽毛，不一會，就又呼喚着飛去。
于是，幾顆白淨的小羽毛就飄落下來。
街上非常熱鬧。
鑼鼓喧天，吵吵嚷嚷的，人們把十幾個參軍的青年圍在中間。
為照顧到村裡的工作，姜永泉把德松、玉秋留下來。
另外一些家裡實在離不開和身體不行的人，也都沒讓去。
母親也在人群裡面，她緊瞅着自己的孩子，象要看看孩子身上是否還缺少什麼東西，她要給他再加上似的。
姜永泉踏着碾盤，向參軍的人們緻祝詞。
勉勵他們殺敵立功，不要想家，家裡有政府照顧。
軍隊裡的指導員接着講話，歡迎新戰士。
大海代表參軍的人，向鄉親們保證：不打走敵人，誓不甘休。
接着軍隊和兒童團喊起口号，幾個中年人和老頭子敲起鑼鼓。
娟子和蘭子領着青婦隊，把紙紮的一朵朵大紅花，戴在參軍的青年們胸前。
小夥子們高高挺起胸脯，一張張興奮嚴肅的臉上，放着青春的光輝，再加上紅花一映，更顯得光彩了。
杏莉走到德強跟前，給他戴上花。
她那天真俊俏的臉上，在興奮之餘，隐現着憂傷的陰影。
似乎她現在才意識到這是離别，他是去戰鬥啊！她溫存地說： &ldquo德強哥，你多小心些啊！也别&hellip&hellip&rdquo她臉一紅，&ldquo别忘記我呀！&rdquo 德強向她微笑着，懇切地點點頭。
隊伍要出發了。
德強急忙轉身去找母親，一見到她，他一邊轉回頭笑着向母親招手，一邊跟着隊伍前進。
母親急趕幾步，想最後摸兒子幾把，對他再說句話，可是已來不及了。
她隻能用眼睛緊看着他的後影。
他，是他！排在隊伍最後面的一個，那細小的身軀，背着個小背包，搖晃着漸漸消失在銀妝的山野裡。
一顆灼熱的大淚珠，滴在母親懷裡的孩子臉上！
&ldquo哈，一個男的一個女的。
你猜這女的是誰？&rdquo &ldquo是你。
男的呢？&rdquo &ldquo對啦，女的是我。
男的呀，是&mdash&mdash&rdquo杏莉故意拖延着，忽一下坐起來，大聲說：&ldquo是你呀！&rdquo &ldquo哈哈哈！&rdquo兩人都大笑了。
杏莉笑得前仰後合，用手拭着淚水。
德強見她還沒穿上衣服，就說： &ldquo快穿上衣服吧，看凍着了。
&rdquo &ldquo好哇！請你把衣服遞過來。
喏，就在桌子上。
&rdquo杏莉笑着請求道。
德強把衣服放到炕上，說： &ldquo你穿吧，我到院裡去。
&rdquo &ldquo哎，出去幹什麼？外面冷呀！&rdquo這十四歲的小姑娘為了友愛，她忘記害羞了。
&ldquo那我轉過臉去。
&rdquo他背向她，臉朝着牆。
&ldquo&hellip&hellip好啦。
轉過來吧。
&rdquo杏莉穿好衣服，扣着鈕子，一手理着頭發，同德強并肩坐在炕沿上。
&ldquo俺媽什麼都給我預備好啦。
她一宿沒睡覺。
&rdquo德強說。
杏莉看着德強身上多的新補釘，說： &ldquo你媽真是個好人，真進步！唉，真倒黴，誰叫我是女的，怎麼不是男的呢？不然咱倆一塊去，該多好啊！&rdquo &ldquo女的也行，白老師也是女的呀！你還小，先幹兒童團，也一樣打鬼子。
過幾年再去吧。
&rdquo他大人似的囑咐她。
其實他才比她大一歲。
杏莉癟癟嘴，停了一會，說： &ldquo德強哥，俺爹叫我上中學。
我現在不想去，等你打走鬼子咱倆一塊去，好不好？&rdquo 杏莉這個稱呼使德強臉紅了，這還是第一次。
德強覺得自己真的是大人了。
&ldquo不一定。
有機會你先自己去吧，我不知幾年才能回來，打鬼子是持久戰啊！杏莉妹，我不想念書啦，光想去打仗！&rdquo 他興奮地說，象稱呼親妹妹似的叫着她。
旭日慢慢地爬上窗戶，那紅暈柔和的陽光透進屋裡來了，屋子暖和起來，如同冬季的暖花室一樣，盡管外面是冰天雪地，屋内卻是百花争妍，春光爊爛。
德強愈來愈覺得有一種不願離開她的情感在逐漸上升。
這在他還是第一次産生的新鮮感覺。
驟然，他有些惶惑，可是他還沒有那末多心思來細吮它，就馬上想到戰鬥。
戰鬥誘惑他比什麼都強烈，比什麼都來得快。
他的心立刻又被對戰鬥的神往占據了，和心愛的朋友離别，他一點不感到悲傷，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樂趣。
他站起來要走，杏莉攔住他說： &ldquo你等等，我還有點東西給你。
&rdquo她急忙開箱子拿出個小花包袱來。
打開一看，有條白手巾；一條杏莉時常圍着的褐色絨毛線織成的厚圍巾；一個用各種彩綢繡的&ldquo衛生袋&rdquo①。
①衛生袋&mdash&mdash用各種色彩布縫成的長形小袋子，是盛牙粉（膏）、牙刷、肥皂用的，故稱衛生袋。
是婦女們贈送給參軍的人們的一種珍貴禮品。
德強一見，忙說： &ldquo哎呀！你怎麼給我這些東西，圍巾你不用嗎？我不要。
&rdquo 杏莉抿嘴笑笑，邊包邊說： &ldquo我，你别管。
出去可冷。
衛生袋還是媽媽幫助縫的。
&rdquo 正好，杏莉母親出現在門口。
她的臉更蒼白了些，眼窩裡有條黑線。
她朝德強說： &ldquo好孩子，都拿着吧。
這也是你同學和妹妹的心意呀！&rdquo 杏莉一想起後面這句話的意思，臉刷一下紅了，瞥了母親一眼。
她母親卻沒理會，又對德強說： &ldquo德強，别回去啦。
大嬸給你預備着好吃的呐。
&rdquo &ldquo對！就拿在我屋裡吃吧。
&rdquo杏莉高興地說。
&ldquo不，大嬸！俺媽等我哩。
我馬上要回家。
&rdquo說着他就要走。
杏莉娘倆見留不住他，就包了一包熟雞蛋，硬給他拿上。
德強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跑。
母親早把餃子煮好了。
真等急了。
剛要打發秀子去叫，德強已跑進來。
母親也舍不得責怪一聲，隻催着快吃飯。
娟子一起來就走了，她要去把歡送參軍的群衆組織一下。
母親一面給兒子捆背包，一面囑咐道： &ldquo出門不象在家裡，多留點神。
跟着大人走，别想家。
有機會捎封信回來，我也好放心。
&hellip&hellip怎麼，不吃啦？多吃幾個吧&hellip&hellip飽啦？&hellip&hellip&rdquo 母親盡說些無關要緊的話，直到孩子背起背包要走，她才想起昨晚上湧上心來的滿肚子話，一句也沒說呀！ 藍晶晶的天空象海洋，絢爊的陽光普照在蓋着雪的各種物件上，萬物象銀子般地閃爍着光芒，耀得人眼睛發花。
一會工夫，那屋頂上的雪開始溶化了，雪水順着茅草屋檐上的冰柱往下淌，一滴滴乓答乓答打到屋檐底下的地上。
凍硬的泥土漸漸地被沖開一個個小坑，并越來越大地擴展着。
對對的麻雀，瞪着圓圓的小眼睛，瞅着青淩淩的冰柱的空隙，嗖嗖地從屋檐底下的窠裡飛出來，踏在屋頂兩頭的磚瓦上，高叫幾聲，看人們幾眼，就撒開翅膀，用嘴去啄肚底下的羽毛，不一會，就又呼喚着飛去。
于是，幾顆白淨的小羽毛就飄落下來。
街上非常熱鬧。
鑼鼓喧天，吵吵嚷嚷的，人們把十幾個參軍的青年圍在中間。
為照顧到村裡的工作，姜永泉把德松、玉秋留下來。
另外一些家裡實在離不開和身體不行的人，也都沒讓去。
母親也在人群裡面，她緊瞅着自己的孩子，象要看看孩子身上是否還缺少什麼東西，她要給他再加上似的。
姜永泉踏着碾盤，向參軍的人們緻祝詞。
勉勵他們殺敵立功，不要想家，家裡有政府照顧。
軍隊裡的指導員接着講話，歡迎新戰士。
大海代表參軍的人，向鄉親們保證：不打走敵人，誓不甘休。
接着軍隊和兒童團喊起口号，幾個中年人和老頭子敲起鑼鼓。
娟子和蘭子領着青婦隊，把紙紮的一朵朵大紅花，戴在參軍的青年們胸前。
小夥子們高高挺起胸脯，一張張興奮嚴肅的臉上，放着青春的光輝，再加上紅花一映，更顯得光彩了。
杏莉走到德強跟前，給他戴上花。
她那天真俊俏的臉上，在興奮之餘，隐現着憂傷的陰影。
似乎她現在才意識到這是離别，他是去戰鬥啊！她溫存地說： &ldquo德強哥，你多小心些啊！也别&hellip&hellip&rdquo她臉一紅，&ldquo别忘記我呀！&rdquo 德強向她微笑着，懇切地點點頭。
隊伍要出發了。
德強急忙轉身去找母親，一見到她，他一邊轉回頭笑着向母親招手，一邊跟着隊伍前進。
母親急趕幾步，想最後摸兒子幾把，對他再說句話，可是已來不及了。
她隻能用眼睛緊看着他的後影。
他，是他！排在隊伍最後面的一個，那細小的身軀，背着個小背包，搖晃着漸漸消失在銀妝的山野裡。
一顆灼熱的大淚珠，滴在母親懷裡的孩子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