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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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王官莊的人們跑出去的第二天上午,敵人丢下在村頭被地雷炸死的屍首,象一股惡風卷進村裡來。

    立刻,王官莊就翻了個過,變了個樣。

     那些沒跑的人,一看苗頭不對,都知道糟了。

    家家都用木柱子、大石頭死頂住門,全家人抖瑟着擠在一起。

     四大爺家的情景也是如此。

    他的病早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吩咐兒子和媳婦趕快用木頭頂住門,自己也不知從哪裡來的那末大的力氣,兩手端起百來斤的放水桶的大石條壓在木頭根上。

    也顧不得家規,把兒子和媳婦都叫到自己炕上來,這樣好壯壯膽子。

    聽了一會,沒有動靜,他才叫媳婦回到東間,吩咐兒子&mdash&mdash柱子到外面看看風聲。

     柱子剛出門,就遇上鬼子,沒說二話,就被兩個鬼子拳打腳踢地架走了,另外三四個鬼子闖進屋裡來。

     鬼子們一個個頭戴着上面有個紅圈圈的鋼盔,瞪着大牛眼,兇狠地滿屋瞧着。

    接着就動起手來,把糧食囤子用刺刀戳開,那豆粒嘩嘩啦啦撒得滿地都是。

    兩槍把子搗破鍋,幾腳踢碎陳舊的櫃門,把破破爛爛的衣服、棉花直往外扒,但沒有一點值得他們要的東西。

     四大爺跪在地上叩頭哀求。

    鬼子們看着這老頭子,嘿嘿冷笑幾聲,接着擡起帶鐵釘子的翻毛皮靴,狠狠地踢了他一頓。

     突然,東屋間傳出尖利凄慘的女人嘶叫聲。

    四大爺慌忙向裡撲去,但被鬼子一槍把子打倒了。

    他又爬起來,瘋狂地奔去,又被打倒,身上挨了一刺刀,他再也爬不起來了。

    他絕望地躺在血泊裡,搐動着重傷的衰老身體。

     裡面尖利的嘶叫聲漸漸變成沙啞而痛苦的呻吟,後來連氣也沒有了&hellip&hellip 三四個鬼子猙獰地哈哈大笑着從東間裡走出來,一雙雙的大皮鞋踏着濃重的血漿走過,塊塊猩紅色的血印,随着皮靴踩雪的格嚓格嚓聲,越來越遠地留下去。

    凡是這些皮靴踏過的地方,到處都留下血的足迹。

     玉珍和王竹媳婦回到原先所住的房子裡,又變成原來的主人了。

     一大群鬼子,橫沖直撞地從大門湧進來。

    玉珍一看不對勁,吓得屁滾尿流,顧頭不顧腚地鑽到天花闆棚上去,抖縮成一團。

     鬼子們唏哩嘩啦、劈哩咔叭地東翻西找,你争我奪,搞了個天昏地暗,門塌屋倒。

    住了好一陣子,才撕撕拉拉地出去了。

     有一個瘦鬼子,腦袋和個幹蘿芮頭差不多,他懷裡已抱着個大花包袱,但還不甘心,又向裡面翻。

    他一下走到王竹媳婦的房門口,就大叫起來。

     這媳婦早吓掉了魂,闩着門在炕上發抖,連動都不敢動。

    那紅緞子繡花褲,早尿得濕漉漉的。

    門被鬼子用腳踢、用槍把子搗得砰砰響,不一會,門闩被撞斷,門嘩啦一聲開了。

    鬼子惡氣騰騰地撲進來,舉起刺刀就戳&hellip&hellip刺刀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見是個吓昏了的花姑娘,就哈哈大笑起來。

    他摔掉槍,跳上炕,摟住渾身癱瘓得沒有一點力氣的王竹媳婦&hellip&hellip 正在這時,僞軍分隊長王竹在院子裡跳下馬,走進屋來了。

     王隊長一看自己老婆身上壓着一個鬼子,一股火氣沖上來,他立刻竄上去,用手槍照鬼子頭上猛烈刨去。

    槍筒大半紮進那幹蘿芮似的腦殼裡,白滲滲的腦漿,噴了王竹和女人一身。

    鬼子象一根木頭一樣滾到炕上。

     王竹還沒緩過氣來,郭麻子一步跨進房。

    他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用手槍指住王竹: &ldquo嘿嘿,好哇,分隊長!這是你幹的好事。

    舉起手來吧,不要動!跟我見大隊長去!&rdquo 王竹的臉變得煞白,強笑着說: &ldquo老郭,咱兄弟&hellip&hellip&rdquo &ldquo少廢話!&rdquo郭麻子陰沉着臉,有些得意地說,&ldquo今兒你知道厲害啦,才叫弟兄!哼,你平時那威風呢?不行,咱們公事公辦,走吧!打死一個皇軍,我看你有幾顆腦袋!&rdquo 王竹更加心慌起來,哀求道: &ldquo郭隊副,求求你,看在死去爹的面上,饒了我吧!郭隊副,以後我一定忘不了你的恩情。

    你要什麼都行&hellip&hellip喏,這是錢。

    這還有&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哼!&rdquo僞軍分隊副郭麻子接過王竹從身上各處拿出的洋錢、金戒指、金耳環&hellip&hellip但他并不滿足,用蛤蟆眼斜睨着他垂涎已久的王竹媳婦說: &ldquo好,我照顧你這一回,可是你得先出去一會&hellip&hellip&rdquo說着他又似笑非笑地瞅一眼已經清醒過來的王竹媳婦。

     王竹分隊長明白了。

    羞怒交加的火氣沖上來,他很快地抽出手槍,惡狠狠地說: &ldquo郭麻子!你别得寸進尺,想在我王竹眼前幹那種事,哼! 辦不到!要命我這有一條!&rdquo 郭麻子一聽,怔楞半刹,接着把槍收了,陪笑道歉說: &ldquo啊,王隊長,别上火,我是和你開個小玩笑。

    嘿嘿,咱弟兄&hellip&hellip好,你快把那鬼東西的屍首藏好,我到外面看着點風聲。

    &rdquo說着他匆匆離開了。

     王竹一楞,懷疑郭麻子可能去報告,急搶到外門口,忽然面前出現了妹妹玉珍。

    隻見她臉上身上都是灰髒,從褲子裡還發出一股臊臭氣。

    玉珍是藏在隔壁屋子的闆棚上,聽到她哥哥的聲音才從闆棚上爬下來的。

     &ldquo啊,哥哥&hellip&hellip&rdquo玉珍叫着跑上來,把王柬芝給她的紙條交給王竹,又說:&ldquo叔叔說副村長七子藏在東黃泥溝&hellip&hellip&rdquo 王竹聽完玉珍的話,接過紙條,忽然想起妹妹和郭麻子的關系,心裡立時一亮,忙吩咐道: &ldquo妹妹,快!去找郭麻子。

    他剛走出去的!務必把他攔住&hellip&hellip&rdquo 看着妹妹快步走出去以後,王竹才輕松地舒一口氣,回到了屋裡。

     那不幸的女人不知是因為驚駭還是肉體上的痛苦,哀憐地看着她丈夫,嗚嗚地哭了。

     &ldquo你聽,有人!&rdquo七嫂子聽到一陣格嚓格嚓的踩雪的腳步聲,推推丈夫,驚怖地說道。

     &ldquo啊?象是!&rdquo七子側着耳朵靜聽一會,有些驚異地回答,他想坐起來。

     這是離村不遠的一條黃土溝,緊靠着東山根,是成年累月從山上沖下的洪水疏壑而成的,巨大的岩石,分散地屹立在溝崖上。

    七子他們的洞,是順着岩石縫挖進去的,有塊大青石,剛好遮住洞口。

    下着這末大的雪,雪把洞口可疑的迹象和腳印完全湮滅,不知道的人,走到跟前也看不出破綻來。

     七子躺在幹谷草上,妻子坐在他外面,用她細瘦的身體,擋住從石縫吹進來的風雪。

    這時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大,漸漸聽出有好多人,再後來,呼哧呼哧的粗氣喘息聲也聽到了。

     七子意識到這是有目的的行動,他把姜永泉留下的四顆手榴彈挪到身邊,對妻子說: &ldquo好家夥,被鬼子知道啦!你快到裡面去。

    &rdquo &ldquo不,你别急。

    誰會知道啊?!&rdquo 然而,随着她的話音,傳進來鐵鍬碰擊石頭的铿锵聲。

    啊!這聲音象冰豆子打在心上,令人骨寒心驚!七嫂子恐怖而顫悸;七子全身一陣緊張。

    他把噙着眼淚的妻子拉到身後去,抓起手榴彈爬到洞口。

    他清楚地看到一群鬼子和僞軍,在王竹的指揮下,王流子領着在挖洞口。

    奇怪,七子這會兒一點沒感到害怕,心裡倒想:&ldquo這些傻瓜,找死來了!&rdquo他左手撐着地,右手揭開手榴彈的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