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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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了土皇帝。

    平時父子橫行鄉裡,什麼惡事都能幹出來,誰家的閨女長得俊或娶個有些姿色的媳婦,那就要象防山貓子咬小雞一樣防着他們。

    王唯一的财産連他本人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

    據說曾有個讨飯的到他家來,女兒不給,兒子說:&ldquo給她點吃吧,反正她吃了,拉屎也要拉到咱地裡,給咱當糞料。

    &rdquo讨飯的是個老太婆,一聽這話氣壞了。

    她下決心挨着餓耐着屎向前走,一定不拉在他們地裡。

    結果她整整走了一天半,還想往前走,可實在憋不住,就拉了。

    心想這可不是他們的地了。

    誰知拉完一打聽,啊,還是他們的地。

    唉呀呀!老太婆長歎一聲,逢人就講她經曆的故事:這世道太不公平了,連拉屎也非拉在人家财主地裡不可。

     王家的住宅,占去村子的一小半,一律是青灰色的大瓦房。

    房周圍有高大的圍牆包着,牆頭上滿布着鐵蒺藜。

    在大門口的一旁,威嚴地矗立着守門的炮台。

    家裡豢養着幾十個&ldquo鄉狗子&rdquo①,專門對付那些不怕死活要拚命的人。

     ①鄉狗子&mdash&mdash即僞鄉政府裡的鄉丁。

     這山區就他們家有大車,為大車的行動方便,鄉長就下令修築一條直通道水城的大路。

     &ldquo七七&rdquo事變以後,聽說日本人不論窮富,是中國人都殺都搶,王唯一非常害怕。

    這光景不是要完蛋了嗎?後來軍閥秦玉堂投了日本,捎信來,要他擴張勢力,組織保安隊。

    他高興的不得了,比過去更威武了三分。

    按他自己的說法,日本人倒也很講人情,生來命好該享福,狗到天邊改不了吃屎。

     沒多久,僞縣長被起義軍打死了,地面很不太平。

    王唯一又吓得要命,急忙要求日本人派兵來。

    但鬼子連大地方都缺兵,哪還顧得到山區來?倒還是秦玉堂派來一隊僞軍,加上保安隊,分散住在周圍幾個村子裡。

    鄉公所住有一班僞軍和二十幾個保安隊員。

    保安隊長是他兒子王竹,他侄兒王流子是小隊長。

     可是地面上仍舊很不安穩,共産黨就象數不盡的火星撒布在秋天的山草上,火苗越來越大,越來越猛烈,各地都有起義軍,殺了不少僞政權的頭目和漢奸賣國賊。

    王唯一更加感到這山區不牢靠,自己的勢力單薄,故此前幾天打發郭麻子班長和王竹、王流子幾個人進據點去請求鬼子派兵來&hellip&hellip &ldquo這怎麼行,這怎麼行?&rdquo王唯一聽郭麻子說日本人還不過來,心神不定地來回踱着步,搖着肉蛋子腦袋。

     郭麻子倒不怎麼在乎,呷口茶,笑笑,說: &ldquo嘿嘿,鄉長不必擔憂,丁縣長說啦,住一時期看看這地方實在待不下去,我們就撤進大據點去&hellip&hellip&rdquo忽然傳來一陣女人的清脆笑聲,象誰扯着他耳朵扭過去的一樣,郭麻子的頭立刻轉向後窗,眼睛随即瞪大起來。

    他看到了王唯一的女兒玉珍。

    她正坐在後院的藤椅上曬太陽。

     &ldquo哦,丁縣長這末說了?&rdquo王唯一停止腳步。

     &ldquo是啊,&rdquo郭麻子急忙轉回頭,&ldquo你家王竹和流子留在縣城待幾天,就是為你家安排住處的。

    &rdquo說着,他的眼睛又向後窗瞟去,向玉珍擠了一下眼。

     王唯一沒去注意郭麻子的臉象,隻顧摸着秃腦門,黃門牙漸漸露出來了。

     随着夜的降臨,雨也下來了。

     開始是斷續的雨星,漸漸增多轉大,一會就變成傾盆大雨了。

    天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兩人相對碰着鼻尖也難看清臉面。

    在這滂沱的雨夜裡,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

    平常總愛鬧夜的狗子,也被這不斷頭的嘩嘩響着的雨聲,搞得膩煩了,不再注意那能引起它們發狂的動靜。

     已是下半夜了。

     村西北角母親的南屋裡,從外面看來黑糊糊的,實際上是用被子遮住窗戶,擋住了裡面的燈光。

    這時,裡面走出十多個人。

    他們走的腳步非常輕,出了胡同口,就分成三股,消失在雨夜裡。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德松的父親,輕輕地開了門,也送走了十幾個人。

    不多會的工夫,那個威風凜凜的高大圍牆,就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包圍中。

    人們聽到炮台上的說話聲了: &ldquo他媽的屄!這個屌天氣,真窩囊死人。

    唉,眼皮老打架&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哎,回去睡會吧。

    隊長沒在,怕什麼?&rdquo &ldquo那郭班長不是回來啦?&rdquo &ldquo管他個球!他自己的丢人事,不知有多少。

    &rdquo &ldquo好吧,我先回去躺會,再來換你。

    &rdquo &ldquo去吧。

    這個屌天氣,誰還會出來?不會有事的。

    &rdquo 接着是下梯子的聲音。

     牆根底下的黑影移動了&hellip&hellip 德松靈巧的和貓一樣,踏着高大的七子那寬厚的肩膀,爬上了門樓子。

    上面有個不大的窄空隙,他用力擠了進去。

    大黃狗立即撲來。

    他忙把手裡一塊豬肉往狗嘴裡一堵,狗就銜着肉跑到窩裡去了。

    德松掏出豆油瓶子,用雞尾巴蘸着,往門枕上、門闩上抹了抹,接着,沉重的大門就無聲地打開了。

     一大群人,立即湧了進來。

     姜永泉跟在七子身後,順着梯子向炮台上爬。

    其餘的人,跟着德松向裡面沖去。

     炮台上,那站崗的披着雨衣、挾着槍縮在一起。

    一聽有聲音,剛轉回頭來,七子已搶到跟前,攔腰将僞軍抱住。

    敵人正要喊叫,姜永泉一個箭步趕上來,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舉起利刃的菜刀,向敵人的喉嚨砍去&hellip&hellip &ldquo不要動!&rdquo這是德松的宏亮嗓門。

     屋裡漆黑一團,正在睡覺的僞軍和保安隊員們被驚醒,慌作一團。

    有大膽的想去拿槍,向牆上一摸,槍早沒有了。

    一個個磕頭的磕頭,下跪的下跪,亂的象麻雀窩被戳了一棍。

     姜永泉和七子也趕來了。

     &ldquo留下幾個人由德松領着看俘虜。

    &rdquo姜永泉把手一揮,&ldquo快! 到上房抓王唯一!&rdquo 王唯一還沒有睡着,抽足大煙,正跟他的兩個小老婆在嬉鬧。

    一聽到外屋的響動,他知道不妙,抓起手槍想推開後窗逃走,怎奈小老婆扯着不放,說要領着她呀。

    他扇了剛才還抱着叫寶貝的小老婆一耳刮子就想走,可已經晚了。

    人們已包圍住房子,沖到門口。

    他折回身,掩在門後,向外打槍。

     &ldquo砰!砰!&rdquo七子應聲倒在泥水裡。

     &ldquo快趴倒!&rdquo姜永泉喊着,自己一個竄跳沖到牆根下。

    &ldquo王唯一!你快出來繳槍!不然抓着你,可不能輕饒!&rdquo姜永泉厲聲叫道。

     娟子氣極了!爬起來,抓起手榴彈就向裡面扔,但被門擋住了。

    轟一聲,門被炸開了。

     這時裡面哭爹叫娘,呼天喊地的鬧成一團。

    大家正要沖進去,但被姜永泉制住了。

    他知道王唯一正守在門後,進去是挨死打。

     &ldquo姓王的!你聽着:你不想要你一家人,你就别繳槍,我馬上把炸彈扔進去!姜永泉警告說。

     &ldquo摔進去!&rdquo &ldquo炸塌房子!&rdquo &ldquo放火燒呀!&rdquo &hellip&hellip大家都跟着喊叫,發出種種威吓、警告。

     屋裡更亂了。

     &ldquo我的天哪!快把槍丢出去。

    咱有錢給他們呀。

    天哪!命啊!&rdquo這是那個年歲大些的小老婆的哭喊聲。

    她還以為是&ldquo綁票&rdquo①的呢。

     ①盜匪将人綁去作押,勒索大筆贖款、叫綁票。

     &ldquo爹呀!救救俺們吧。

    要不,俺就完啦&hellip&hellip&rdquo這是兒媳婦的哭嚎。

     &ldquo快呀!你不?救救我吧!來,把槍丢出去。

    你不&hellip&hellip放手&hellip&hellip我咬啦&hellip&hellip&rdquo最受寵愛的那個小老婆嘶叫着去奪王唯一的槍。

     王唯一的手被小老婆咬得痛不過,把槍扔了出來。

     人們蜂擁而進。

    &hellip&hellip 當王唯一在抵抗的時候,郭麻子班長正摟着王唯一的女兒睡的美甜,他們被槍聲驚醒了。

    郭麻子拒絕了玉珍叫帶着她跑和去救她父親的哀求,自己爬後牆逃命了。

     槍聲驚醒了在睡夢中的全村人們,驚動了每個僻靜的角落。

    山巒被感應,發出旋回的悠久的聲響。

     這一夜裡,同樣的事情,也在周圍其他村莊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