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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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這幾天敵人封鎖很緊，不容易上山，所以老彭要我趕下山來接你，這裡比較安全，是一個當鄉長的同志的家。
&rdquo 江姐喝着茶，不時打量着老太婆，這位久經風雨的老戰士，如果到了戰場，江姐相信，她定是叫敵人喪膽的威武指揮員。
可是此刻，她的舉止卻微顯不安，使江姐對她剛才說的那句意外的話，不能不懷疑。
江姐慢慢放下茶杯，聲音盡量開朗地說：&ldquo我把情況彙報一下。
&rdquo &ldquo不用急！&rdquo老太婆打斷江姐的話。
&ldquo吃了飯再說。
&rdquo 江姐壓抑着奔騰的心潮，繼續觀察着面前的戰友。
熱騰騰的菜飯，很快就送進房來，看得出來，這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ldquo吃飯吧！&rdquo老太婆讓江姐坐定，便把菜一箸一箸地挾到她的碗裡。
&ldquo你嘗嘗，城裡哪有這樣的鮮菜！&rdquo 老太婆不讓江姐開口，又接着說道：&ldquo這是專門為你做的一碗紅燒肉，你要多吃點！我的牙齒不好，吃不動瘦肉&hellip&hellip 老彭在山上時，一有空，就種些我愛吃的芋頭，蘿蔔&hellip&hellip怎麼酒還沒有拿來？&rdquo老太婆是很健談的，可是她此刻的話說得又快又多，并且不讓江姐插話，使華為也感到奇怪，她過去并不是這樣的呀。
老太婆衣袖一拂，一隻空酒杯被打翻了。
她看了華為一眼，&ldquo你去拿酒！&rdquo華為惶惑地放下筷子，跑了出去。
江姐聽出，老太婆又一次提到了老彭，心裡不禁一動：是老太婆還不知道老彭的犧牲，還是有意隐瞞這不幸的消息？老太婆這種充滿熱情的不顯得有絲毫做作的神态，又使江姐心裡浮起了一種僥幸的念頭：莫非老彭沒有犧牲，那張布告隻是敵人無恥的欺騙？可是她親眼看見的不是他那永不瞑目的眼睛麼&hellip&hellip江姐擡頭細看，老太婆始終面不改色，仍然不斷地給自己夾菜。
華為拿着酒瓶回來了。
老太婆斟了一個滿杯，遞給江姐，又斟了兩杯，一杯給華為，一杯自己舉起來：&ldquo江姐，這杯酒，我代表同志們，也代表老彭，給你洗塵。
&rdquo 江姐沒想到對方又提到老彭，她心裡一時竟湧出陣陣難忍的悲痛，嘴唇沾了沾苦酒，默默地把酒杯放下了。
她悲痛地感觸到對方也有隐藏的苦衷，她不忍當面刺傷老太婆苦苦的用心。
勉強吃完那碗說不出滋味的菜飯，便輕輕放下了筷子。
&ldquo你怎麼隻吃這點點東西？&rdquo老太婆目光一閃，立刻追逼着問。
&ldquo江姐飯量不大。
&rdquo華為在旁邊代她回答。
他不了解媽媽的懷疑，更無法看穿江姐的心事。
&ldquo身體不舒服嗎？&rdquo &ldquo沒有什麼。
&rdquo 老太婆銳利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江姐臉上。
江姐雖然盡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但她的面頰上仍然顯得蒼白，兩隻水汪汪的眼睛，也洩露着心頭的秘密。
老太婆的目光，忽然轉向華為。
&ldquo這是怎麼回事？&rdquo &ldquo我的飯量不大。
&rdquo江姐重複着華為的話，搶先說。
華為略一思索，便告訴老太婆：&ldquo江姐和我心裡都很難受，我們在城邊看見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嗯？&rdquo 華為痛苦地低下了頭：&ldquo我看見了木籠，沒有看清布告，江姐&hellip&hellip&rdquo他的目光轉向江姐，仿佛說：布告上的姓名，江姐可能全都記下來了。
老太婆臉色霍然一變，直視着江姐。
&ldquo我全都知道了！&rdquo江姐猛然抓住老太婆的雙手，頓時淚如雨下，但她并不回避老太婆的目光，昂起頭來急切地說道： &ldquo我看見了&hellip&hellip&rdquo 一連串的淚珠，從年邁的老太婆痛楚的臉頰上，沿着一條條的皺紋，湧流出來，她用雙手緊抱着江姐的肩頭，什麼話也不說了。
&ldquo我知道，同志們怕我難受，我知道你&hellip&hellip&rdquo江姐的語音裡夾雜着嗚咽，&ldquo早點知道也好，老彭留下的擔子，應該馬上承擔&hellip&hellip&rdquo &ldquo原諒我，江姐！&rdquo華為猛然醒悟過來，他這時才明白那城門口的示衆，為什麼給江姐帶來了這麼大的悲痛。
&ldquo一路上&hellip&hellip我不知道你心裡多麼難受&hellip&hellip&rdquo年輕的華為，忍不住心中的劇痛，他忽然掀開房門，灑着熱淚，沖了出去，吧嗒一聲又把門掀了回來。
&ldquo莫憋在心頭，江姐&hellip&hellip&rdquo老太婆的喉頭梗塞，縱橫的老淚滑過臉上的皺紋。
&ldquo我懂得你的心。
我們有相同的不幸&hellip&hellip 多少年來，為了勝利，為了繼承先烈的遺志，實現我們共同的理想&hellip&hellip江姐，戰士的眼淚不是脆弱的表現，它代表堅貞的心向革命宣誓&hellip&hellip在親人面前，你放聲痛哭一場吧！江姐，江姐，你要把眼淚流幹啊&hellip&hellip&rdquo 江姐竭力控制着自己，但是，她怎麼也禁不住淚水的湧流&hellip&hellip她想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隻把雙手緊抱住慈母般的老太婆。
她的思緒，又一再牽向那雨霧蒙蒙的城樓。
&ldquo你放聲哭吧！&rdquo 無聲的淚，不斷地流，江姐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遭受這樣的不幸。
多少歡樂的想念，多少共同戰鬥的企望，全都化為泡影。
動身的時候，她還想着他肺病很重，給他帶來了瓶魚肝油，可是誰想到&hellip&hellip江姐無力地依在老太婆的肩頭，大睜着淚眼，她真想放聲一哭！ &ldquo不，不啊&hellip&hellip&rdquo江姐忽然輕輕搖頭。
&ldquo哭，有什麼用處？&rdquo 老太婆也默然了，更緊地把江姐摟在懷裡。
江姐微微抽泣着，時斷時續，但她卻不肯順從老太婆對她善意的縱容&hellip&hellip 她終于慢慢擡起頭來，深情的目光，凝視着老太婆的淚眼，仿佛從她滿是皺紋的臉上，感受着無窮的愛和恨，感受着共同的感情。
&ldquo你說過，剩下孤兒寡婦，一樣鬧革命！&rdquo江姐輕輕吐出心坎裡的聲音：&ldquo我怎能流着眼淚革命？&rdquo &ldquo江姐&hellip&hellip&rdquo随着這聲音，老太婆一邊伸出火熱的手指，梳理着江姐的鬓發，一邊又在耳邊講述那不該對她隐瞞的真情：那天，雙河場開抗丁抗糧群衆大會，老彭臨時決定去參加。
還沒有進場口，就發現會場被匪軍包圍了，匪軍在場口上架上兩挺機槍，準備掃射、屠殺！可是開會的群衆還不知道，還在高呼口号！眼看衆就要血染全場，老彭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立刻鳴槍示警，并且掩護群衆撤退&hellip&hellip就這樣，為了上千群衆，老彭他們三個同志&hellip&hellip 江姐默默地聽着，漸漸地，眼裡的淚水不再滴落了。
她的目光，仿佛望見了老太婆告訴着她的情景。
她喃喃地，低聲說道：&ldquo我希望，把我派到老彭工作過的地方&hellip&hellip&rdquo &ldquo前仆後繼，我們應該這樣。
&rdquo回答的聲音，是那樣的剛強。
久經患難的老太婆帶着虔敬的心回憶着：&ldquo老彭說過：你把群衆當作自己的父親，群衆才把你看成自己的兒子。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給我們，也給群衆留下了多麼光輝的榜樣！&rdquo
&rdquo 江姐喝着茶，不時打量着老太婆，這位久經風雨的老戰士，如果到了戰場，江姐相信，她定是叫敵人喪膽的威武指揮員。
可是此刻，她的舉止卻微顯不安，使江姐對她剛才說的那句意外的話，不能不懷疑。
江姐慢慢放下茶杯，聲音盡量開朗地說：&ldquo我把情況彙報一下。
&rdquo &ldquo不用急！&rdquo老太婆打斷江姐的話。
&ldquo吃了飯再說。
&rdquo 江姐壓抑着奔騰的心潮，繼續觀察着面前的戰友。
熱騰騰的菜飯，很快就送進房來，看得出來，這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ldquo吃飯吧！&rdquo老太婆讓江姐坐定，便把菜一箸一箸地挾到她的碗裡。
&ldquo你嘗嘗，城裡哪有這樣的鮮菜！&rdquo 老太婆不讓江姐開口，又接着說道：&ldquo這是專門為你做的一碗紅燒肉，你要多吃點！我的牙齒不好，吃不動瘦肉&hellip&hellip 老彭在山上時，一有空，就種些我愛吃的芋頭，蘿蔔&hellip&hellip怎麼酒還沒有拿來？&rdquo老太婆是很健談的，可是她此刻的話說得又快又多，并且不讓江姐插話，使華為也感到奇怪，她過去并不是這樣的呀。
老太婆衣袖一拂，一隻空酒杯被打翻了。
她看了華為一眼，&ldquo你去拿酒！&rdquo華為惶惑地放下筷子，跑了出去。
江姐聽出，老太婆又一次提到了老彭，心裡不禁一動：是老太婆還不知道老彭的犧牲，還是有意隐瞞這不幸的消息？老太婆這種充滿熱情的不顯得有絲毫做作的神态，又使江姐心裡浮起了一種僥幸的念頭：莫非老彭沒有犧牲，那張布告隻是敵人無恥的欺騙？可是她親眼看見的不是他那永不瞑目的眼睛麼&hellip&hellip江姐擡頭細看，老太婆始終面不改色，仍然不斷地給自己夾菜。
華為拿着酒瓶回來了。
老太婆斟了一個滿杯，遞給江姐，又斟了兩杯，一杯給華為，一杯自己舉起來：&ldquo江姐，這杯酒，我代表同志們，也代表老彭，給你洗塵。
&rdquo 江姐沒想到對方又提到老彭，她心裡一時竟湧出陣陣難忍的悲痛，嘴唇沾了沾苦酒，默默地把酒杯放下了。
她悲痛地感觸到對方也有隐藏的苦衷，她不忍當面刺傷老太婆苦苦的用心。
勉強吃完那碗說不出滋味的菜飯，便輕輕放下了筷子。
&ldquo你怎麼隻吃這點點東西？&rdquo老太婆目光一閃，立刻追逼着問。
&ldquo江姐飯量不大。
&rdquo華為在旁邊代她回答。
他不了解媽媽的懷疑，更無法看穿江姐的心事。
&ldquo身體不舒服嗎？&rdquo &ldquo沒有什麼。
&rdquo 老太婆銳利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江姐臉上。
江姐雖然盡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但她的面頰上仍然顯得蒼白，兩隻水汪汪的眼睛，也洩露着心頭的秘密。
老太婆的目光，忽然轉向華為。
&ldquo這是怎麼回事？&rdquo &ldquo我的飯量不大。
&rdquo江姐重複着華為的話，搶先說。
華為略一思索，便告訴老太婆：&ldquo江姐和我心裡都很難受，我們在城邊看見了&hellip&hellip&rdquo &ldquo嗯？&rdquo 華為痛苦地低下了頭：&ldquo我看見了木籠，沒有看清布告，江姐&hellip&hellip&rdquo他的目光轉向江姐，仿佛說：布告上的姓名，江姐可能全都記下來了。
老太婆臉色霍然一變，直視着江姐。
&ldquo我全都知道了！&rdquo江姐猛然抓住老太婆的雙手，頓時淚如雨下，但她并不回避老太婆的目光，昂起頭來急切地說道： &ldquo我看見了&hellip&hellip&rdquo 一連串的淚珠，從年邁的老太婆痛楚的臉頰上，沿着一條條的皺紋，湧流出來，她用雙手緊抱着江姐的肩頭，什麼話也不說了。
&ldquo我知道，同志們怕我難受，我知道你&hellip&hellip&rdquo江姐的語音裡夾雜着嗚咽，&ldquo早點知道也好，老彭留下的擔子，應該馬上承擔&hellip&hellip&rdquo &ldquo原諒我，江姐！&rdquo華為猛然醒悟過來，他這時才明白那城門口的示衆，為什麼給江姐帶來了這麼大的悲痛。
&ldquo一路上&hellip&hellip我不知道你心裡多麼難受&hellip&hellip&rdquo年輕的華為，忍不住心中的劇痛，他忽然掀開房門，灑着熱淚，沖了出去，吧嗒一聲又把門掀了回來。
&ldquo莫憋在心頭，江姐&hellip&hellip&rdquo老太婆的喉頭梗塞，縱橫的老淚滑過臉上的皺紋。
&ldquo我懂得你的心。
我們有相同的不幸&hellip&hellip 多少年來，為了勝利，為了繼承先烈的遺志，實現我們共同的理想&hellip&hellip江姐，戰士的眼淚不是脆弱的表現，它代表堅貞的心向革命宣誓&hellip&hellip在親人面前，你放聲痛哭一場吧！江姐，江姐，你要把眼淚流幹啊&hellip&hellip&rdquo 江姐竭力控制着自己，但是，她怎麼也禁不住淚水的湧流&hellip&hellip她想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隻把雙手緊抱住慈母般的老太婆。
她的思緒，又一再牽向那雨霧蒙蒙的城樓。
&ldquo你放聲哭吧！&rdquo 無聲的淚，不斷地流，江姐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遭受這樣的不幸。
多少歡樂的想念，多少共同戰鬥的企望，全都化為泡影。
動身的時候，她還想着他肺病很重，給他帶來了瓶魚肝油，可是誰想到&hellip&hellip江姐無力地依在老太婆的肩頭，大睜着淚眼，她真想放聲一哭！ &ldquo不，不啊&hellip&hellip&rdquo江姐忽然輕輕搖頭。
&ldquo哭，有什麼用處？&rdquo 老太婆也默然了，更緊地把江姐摟在懷裡。
江姐微微抽泣着，時斷時續，但她卻不肯順從老太婆對她善意的縱容&hellip&hellip 她終于慢慢擡起頭來，深情的目光，凝視着老太婆的淚眼，仿佛從她滿是皺紋的臉上，感受着無窮的愛和恨，感受着共同的感情。
&ldquo你說過，剩下孤兒寡婦，一樣鬧革命！&rdquo江姐輕輕吐出心坎裡的聲音：&ldquo我怎能流着眼淚革命？&rdquo &ldquo江姐&hellip&hellip&rdquo随着這聲音，老太婆一邊伸出火熱的手指，梳理着江姐的鬓發，一邊又在耳邊講述那不該對她隐瞞的真情：那天，雙河場開抗丁抗糧群衆大會，老彭臨時決定去參加。
還沒有進場口，就發現會場被匪軍包圍了，匪軍在場口上架上兩挺機槍，準備掃射、屠殺！可是開會的群衆還不知道，還在高呼口号！眼看衆就要血染全場，老彭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立刻鳴槍示警，并且掩護群衆撤退&hellip&hellip就這樣，為了上千群衆，老彭他們三個同志&hellip&hellip 江姐默默地聽着，漸漸地，眼裡的淚水不再滴落了。
她的目光，仿佛望見了老太婆告訴着她的情景。
她喃喃地，低聲說道：&ldquo我希望，把我派到老彭工作過的地方&hellip&hellip&rdquo &ldquo前仆後繼，我們應該這樣。
&rdquo回答的聲音，是那樣的剛強。
久經患難的老太婆帶着虔敬的心回憶着：&ldquo老彭說過：你把群衆當作自己的父親，群衆才把你看成自己的兒子。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他給我們，也給群衆留下了多麼光輝的榜樣！&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