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關燈
去年同期也不如,現在到年底不足兩個月,估計不會好。

    過去,大家說淡季不淡,旺季更旺。

    現在情況完全不同了。

    眼看着年就要到,這個問題不解決,過年‘加料’也就成了問題,隻有靠懋廉兄了。

    ” “請到懋廉兄府上‘加料’,”馮永祥向大家拱拱手,笑着說,“希望大家賞光。

    ” “阿永辦事真快,”徐義德奉承地說,“馬上就發請帖。

    ” 他很願意和金懋廉多打交道。

    金懋廉對他也特别照顧,滬江紗廠向信通銀行軋頭寸,金懋廉沒有一次不幫忙的。

    大家一聽到“加料”,個個神采煥發,隻有宋其文無動于衷,他抹一抹胡須,搖搖頭,歎了一口氣,說: “請客當然是好事,就怕顧不上,今年的這個年怎麼過法,還是一個大問題哩!” 他這幾句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人們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來了。

    他今天出席馬慕韓的宴會,事先曾經仔細考慮了一下機器業目前的處境,還沒有引起政府當局的注意,利用今天的集會商量一下,找到出路自然很好,不然,一定有人聽了之後反映給統戰部,至少馮永祥會去反映的,黨與政府了解了,事體便有了眉目。

    他見大家都望着他,便抓住這個機會,把心裡的話傾吐出來: “我們機器業過去倒還不錯,‘五反’以後,一直沒有恢複元氣。

    我最近參加審查牛頭刨床的工繳問題,同業說:到底國家要我們怎麼做,不清楚,這個日子等不到民主改革和生産改革了。

    大家不知道生産些啥。

    八種牛頭刨床,每年總産量是二百部。

    工業部說不要做了,做了也不要。

    國家不定貨,自己無成本,沒有做存貨的能力。

    工繳要兩千萬一部,工業部隻付一千七百萬,雖說利潤不多,但是還可以拖幾年。

    可是工業部不定貨了,日子更難過。

    工資、夥食占成本四分之一還多,差不多要到三分之一,利潤多少倒無所謂,現在隻求勉強發出工資,就心滿意足了。

    資金短绌是個大問題。

    同業們都擔心,過一天算一天,不曉得能不能混到年底。

    各位情況比我們機器業好,我們年關怕過不去。

    ” 潘信誠聽了這番話,心情很沉重。

    通達紡織公司雖然主要經營棉毛絲綢,通達紡織機械廠隻占他企業當中一小部分,但機器業的困難不會不影響到他頭上。

    而工商界有困難,他都感同身受。

    他怕馮永祥這些青年不注意,吵吵鬧鬧滑過去,有意把問題提得大一點,引起大家關心: “機器業本來不是還不錯嗎?怎麼也有這些問題,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呀!” “資金短绌不是機器業的個别現象,”金懋廉說,“聽說最近所得稅議定中等經營、中等技術标準的辰光,發現不少廠隻有設備,沒有資金。

    ” “對呀,對呀,懋廉兄說的對極了!究竟是金融界,看問題比我們全面。

    我還以為隻是我們機器業困難哩,原來别的行業也有問題。

    ”宋其文得到金懋廉的支持,更加振振有詞了,“資金問題不解決,生産積極性提不起來,機器也轉動不了。

    ” “不但工業困難,商業方面資金也有些問題。

    有的行業希望人行①開放流動質押,或者貸款;有的要求人行做押彙,并且要求免收保證金。

    ” -------- ①人行,指中國人民銀行上海分行。

     潘宏福坐在爸爸的下首,他聽金懋廉對工商界資金問題了如指掌的議論,心中暗暗佩服。

    “通達”方面,一向資金充足,不但在人行有大批存款,海外也有外彙,從來沒感到過資金短绌的問題。

    他不解地問金懋廉: “為啥不少行業資金短绌?” “這個問題相當複雜,照我粗淺的眼光看,‘三反’、‘五反’以來,有些廠店長期坐吃山空,加上‘五反’中貨價跌落,打六折七折出售,無形之中,減少了資金。

    物價跌落對消費大衆來說,是好的,但對工商業就有影響了。

    同時,有些貨銷路不旺,積壓很多,也減少了資金。

    不曉得我這個看法對不對?” “這當然也是原因,可是還有其他原因,”唐仲笙向金懋廉微微笑了笑,說,“稅收也是一個原因。

    去年所得稅期末存貨估計和标準純益率,照我看來,都偏高了,而且滞納金數字又太大。

    今年‘三反’、‘五反’過後,剛剛松一口氣,卻又碰上估繳所得稅。

    你說,資金怎麼不枯竭?” “稅法專家究竟高明,我在這方面沒有研究。

    ”金懋廉表面謙虛,實際上并不同意他的看法,轉了一個彎,說,“不過,所得稅每年都要繳的,為啥今年影響到資金枯竭呢?” “這個問題提的對。

    ”潘宏福說。

     “滞納金數字很大呀,有的廠滞納金,聽說占五分之一哩。

    全上海算起來數目不會少。

    稅收任務完成了,工商界的資金也就枯竭了。

    ” 金懋廉心裡想:唐仲笙這位稅法專家,在條文研究上确是高人一等,但對實際情況的了解,卻并不高明。

    對金融界的情況,老實不客氣地說唐仲笙更不能和他比。

    他看到工商界的心情雖說從北京開會回來以後好了些,但是還相當沉重,許多人對企業經營興趣仍然不大,對某些行業暫時的困難顧慮過大,如果不理出個頭緒來,尋找一條出路,工商界是振作不起來的,信通銀行也要牽連進去。

    可是他也不好和唐仲笙這些人唱對台戲,便順着唐仲笙的口氣說: “滞納金過多,當然要影響到周轉資金。

    不過,我了解許多廠商不斷向銀行提取存款,按期交稅,是用不着交滞納金的。

    仲笙兄說滞納金占正稅五分之一,怕也是估計‘偏高’了。

     我看資金枯竭還有其他原因。

    ” “估計‘偏高’?”唐仲笙不相信地望着金懋廉。

    他一時又提不出反證,也不願接受金懋廉的意見,怕追問下去,金懋廉提出具體數字,他更站不住腳,便給自己留有餘地,說,“也許是各人的看法不同。

    ” 他停了停,又追了一句: “懋廉兄說還有其他原因,我倒願意領教領教。

    ” 金懋廉感到唐仲笙詭計多端,在稅收問題上提不出根據,把身子一閃,反而向他提出問題。

    他正愁不知道怎麼答複他,徐義德挺身而出: “拿我們‘滬江’來說,‘五反’以後,勞保福利增加了,安全衛生設備也增加了,單是降溫設備一項就把幾年來賺的錢用光了,資金無形中日漸短绌。

    這次北京開會,鄭主任提的那幾條原則都很好,實行起來就不大容易。

    比如利潤吧,最近染織業反映:要是以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潤計算,實得股息紅利還不如銀行利息;何況沒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潤,又何況要達到這個目标要保證百分之百的開工率,萬一出了點岔子,利潤不但沒有,而且還要虧本。

    百分之百的開工率能有幾家呢?這樣下去,資金怎麼會不枯竭?”徐義德講到後來,簡直有點氣憤了。

     “紡織業得天獨厚,怎麼也有這些問題?”柳惠光困惑地問。

     “每家有一本難念的經。

    ”徐義德不勝感慨地搖了搖頭。

     金懋廉深知徐義德的内幕,滬江紗廠在信通銀行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