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與子》(新版)後記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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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國作家伊凡·謝爾蓋耶維奇·屠格涅夫(1818—1883)在一八五五年 開始的二十一年中間寫了六部長篇小說(作者自己稱為中篇小說)。

    其中影響最大的,最好的一部就是《父與子》。

    這是六部小說中的第四部。

    一八六○年冬天作者開始寫《父與子》,到一八六一年七月完成。

    小說發表、出版于一八六二年。

    從來沒有一部作品像它這樣引起那麼激烈的争論的。

     作者怎樣想起寫這部小說呢?據他自己說:我最初想到寫《父與子》還是一八六○年八月的事,那個時候我正在懷特島上的文特納爾洗海水澡……② 主要人物巴紮羅夫的基礎,是一個叫我大為驚歎過的外省醫生的性格(他在一八六○年以前不久逝世)。

    照我看來,這位傑出人物正體現了那種剛剛産生、還在醞釀之中,後來被稱為“虛無主義”的因素……②那個典型很早就已經引起我的注意了,那是在一八六○年,有一次我在德國旅行,在車上遇見一個年輕的俄國醫生。

    他有肺病。

    他是一個高個子,有黑頭發,皮膚帶青銅色。

    我跟他談話,他那鋒利而獨特的見解使我吃驚。

     在兩個小時以後,我們就分别了。

    我的小說完成了。

    我花了兩年的功夫來寫它……這不過是埋頭去寫一部已經完全想好了的作品罷了。

    ③标題《父與子》就說明小說的内容。

    作者寫的是父親一代和兒子一代之間的矛盾、沖突,寫的是具有科學思想和獻身精神的青年和标榜自由主義卻不肯丢開舊傳統的貴族之間的鬥争。

    在新舊兩代的鬥争中,作者認為他的同情是在年輕人的方面。

     可是完全和作者的預料相反,小說引起了那麼多互相矛盾的批評和那麼長久激烈的争論,小說給作者招引來那麼多的誤解。

    保守派抱怨他把“虛無主義者”“捧得很高”,進步人士卻責備他“侮辱了年輕的一代”。

    年輕人憤怒地抗議他給他們繪了一幅“最惡毒的諷刺畫”。

    上了年紀的人譏笑他“拜倒在巴紮羅夫的腳下”,在彼得堡發生大火災的時候,一個熟人遇見作者就說:“請看,您的虛無主義者幹的好事!放火燒彼得堡!”使作者感到最痛心的是:“許多接近和同情我的人對我表示一種近乎憤怒的冷漠,而從我所憎惡的一幫人,從敵人那裡,我卻受到了祝賀,他們差不多要來吻我了。

    這叫我感到窘……感到痛苦。

    ”① 作者痛苦地說:“這部中篇小說使我失了(而且好像是永遠地)俄國的年輕一代人對我的好感。

    ”③這對作者的确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一直到最後他始終沒有恢複過來。

    他寂寞地死在法國。

     我在一九七八年校閱我這個舊譯本。

    ④再過五年便是屠格涅夫逝世的一百①本篇系為一九七八年《父與子》新版所作,後未用。

     ②引自作者的《文學與生活回憶錄》。

    懷特島是英國南海岸外的海島。

    文特納爾是一個著名的療養地。

     ②轉引自《俄國文學史》下冊(蔣路、劉遼逸譯)。

     ③譯自巴甫洛夫斯基的《回憶屠格涅夫》第六節。

     ①②引自屠格涅夫的《回憶錄》(蔣路譯)。

     ③《父與子》初譯稿一九四三年在桂林完成。

    第二次的譯稿于一九五三年在上海出版,一九七八年我隻作了一些小的改動。

     ④這個說法也值得考慮,因為十九世紀六十年代的所謂“舊虛無主義者”就是巴紮羅夫這樣的人,他們存周年紀念。

    一百多年前的激烈争論早已平息,對作者的種種誤解也已消除。

     九十五年前作者在法國病逝,遺體運回彼得堡安葬的時候,民意黨人曾散發傳單,以俄羅斯革命青年的名義向死者緻敬,這是最大的和解了。

     說到《父與子》,我同意屠格涅夫的話。

    在平民知識分子巴紮羅夫的身上,作者的确“用盡了”他“所能使用的顔色”。

    他對自己創造的典型人物感到一種“情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