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居士,史學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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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之誠先生,号文如居士,名著《中華二千年史》可見其學力之深厚,是中國治史的正統流派之典範。

    大家習知的則是《骨董瑣記》。

    《清詩紀事》初編最晚出,隻到康熙時為止,未竟之功也。

    他為《東京夢華錄》作注,則受到了海外的批評,認為有所不足;同窗學兄許政揚教授也有意見,有意為之補正。

    但這是他老晚年率意遣興痕迹,本非專注之力作——甚至有他人捉刀之處,也未可知。

     我為研求雪芹家世,受教于鄧先生者實多。

    但因我之故,又引起他的新興趣——可以說也受了“影響”,是以到後來,他寫《清詩紀事》到曹寅的選介時,也包含了我們交流讨論的收獲(但有人不曉,竟以為鄧先生講曹寅在“早”,而我是襲鄧之說,真是世上“輕薄為文哂未休”之風,于今為烈)。

     今日回想,與鄧先生在“研曹”上有許多可紀的往事前塵,而從未直接涉及“考《紅》”一字。

    這卻緣何?隻因我竊自揣度,他老是位史家,大約傾向蔡孑民先生的“索隐派”,而此路于我是很不合拍的。

    假如鄧先生真是反對“自傳說”,那就會引緻話不投機,故此我有意避免談《紅》。

     我請教于鄧老的問題共有三次,而他主動告知我的重要線索也是三點。

     我問鄧先生—— (一)顧赤方(景星)是湖北蕲州詩文家,因康熙十八年诏開博學鴻儒特科而征車入都,故曹寅得與結識,詩文交往,但曹何以稱顧為“舅氏”?而且顧為曹作詩序,也用舅甥典故——當時旗、漢界限極嚴,兩姓身世大異,焉能有姻婚至戚之誼?此何以解之? 鄧先生坦言:實在想不出合理的答案。

     (二)曹寅《楝亭詩鈔》中人物甚多,皆稱字、号而不名,我列了一個大單子請鄧老指點。

    結果他隻說“京江相國”是大學士張玉書;其餘皆所不知。

     (三)曹寅詩屢及豐潤族兄曹NFDB8、曹NFDB9等為骨肉、雁行,應為同祖無疑。

    他們亦皆詩家,曾見過遺集嗎? 鄧先生答雲皆不曾見。

     從這三問三答看,已不難領略“研曹”一業,真非易事了。

     再叙三點嘉惠—— (一)一次同窗孫铮(正剛,天津人)陪我去拜訪鄧老,因向我說:早年曾為燕大圖書館購得一部罕見的抄本書,一函四冊;四個字的書名,很怪的,難記住。

    有一條記載:曹寅是康熙帝的小伴讀,詩是捷才,最為師輩稱賞。

    除此也許還有别的,記不清了。

    此書我也想再看,你去找找,定有收獲。

     我想,書名、作者,皆已忘記,無法查卡片、索引,這可得費大事。

    因問:是否《桦葉述聞》?答曰:不是。

    那書已記入《骨董瑣記》,如何會忘?太講不通了。

     (二)告訴我:《潛邱NFDBA記》有贈曹寅詩。

     (三)《永憲錄》中有記曹家事的地方。

     我高興極了,回校就到館搜尋。

     這三條,都很重要,而《永憲錄》尤為打破“曹學”奧秘的核心要害。

    必須逐條地講一講,方可表明其重要何在,對理解《紅樓夢》又有何幫助意義。

     所謂“伴讀”,并不是一個制度上的正式職銜——皇帝皇子皇女,從師受書聽講,皆有伴讀人,大抵是“家裡人”,宗室、皇親、親近侍者,都是伴讀,好比“同班”、“同學”之義。

    當過皇帝伴讀的,誰也不能在自署職名時寫出一個“南書房伴讀”來夾在裡頭。

     我将鄧先生所示,如實寫入拙著《紅樓夢新證》中,說明原委,認為他老胸羅萬卷,尤喜說部書,掌故精熟,所言斷無臆造之理。

     誰知,這卻在五十年後為今人“抓住”,當做一則“批評”的辮子,一再以此“證明”我之治學态度大欠謹嚴——據雲曹寅并沒當康熙伴讀,所以我是“錯”的。

     他的“論據”是何秘籍呢? 原來,所舉不是見了一部書,内記曹寅“不是伴讀”,而是—— (1)可能鄧之誠記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