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無畏的王朔 蔣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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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伸出去微笑着和人家套近乎,讓人覺得王朔“真誠”,王朔打了人,雖然沒什麼道理,但就是左手癢癢,别人得諒解,既不要計較,也不要還擊,還要知道給一棍子心裡頭是疼你。

    不疼你,我平白無故為什麼打你?癢癢了怎不打别人,單單隻打你? 有了對于王朔的這些認識後,我另外得交代的就是,我所說的金庸、王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也是從成年人的欣賞角度說的,否則這個分判得就不太嚴格。

     需要說的是:王朔的這些文章其“缺陷”、荒唐是極其明顯的。

    既然這樣,它們又為什麼能夠這樣順利地出來呢?難道我們的編輯、我們的出版社像王朔一樣無知又無畏?出來以後它們還這樣出人意外地暢銷,這說明了什麼? 進而,為什麼我們這塊土地上隻熱中于進行無根無據的“酷評”?為什麼我們這個國家隻流行一些名流們時髦的胡說?難道我們真已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非得壞出個水平、檔次來,大家一齊迷住了才罷? 仔細思索,我發現這一切的背後,是“錢”這個使鬼推磨的東西在作怪。

     為了它,我們希望來一點轟動和胡說;為了它我們也可以閉了眼聽任這些名流的妄說;為了它我們還應該把所有宣傳媒介調動起來,對這些胡說、妄說一而再再而三地鼓吹,引來一批又一批的聽衆。

     而這塊土壤上的聽衆,不少是傻呵呵的,整日做着名流夢、金錢夢的,它最不宜生長的是理性、良知、道德、熱愛等等,這樣,才有了那麼多的造謠、信謠者。

     這是我扯出來的一個“蛋”,王朔爾等以為如何? 不論在這件事上王朔是如何想的,對于他的許多暢銷小說,我覺得王朔自己大概早已作過評價了。

     他在《我是你爸爸》中有一段可以拿來對其總評一下:那些“可讀性很強的小說,任何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人都能毫不費力地讀懂它。

    但這裡有什麼呢?空無一物,隻有精心編織的情節和經過概念規範的人物,盡管那些對話很精彩很俏皮,但沒有一句是發自肺腑的。

    作者給了我們什麼?什麼也沒給。

    至多是很吝啬地流露一點實感,其餘都是矯情……布娃娃再漂亮也沒有一個醜孩子嘴裡的那口熱乎氣兒……”(《王朔自選集》第303頁。

    ) 王朔給我們做的“布娃娃”包括《一點正經沒有》、《癡人》、《千萬别把我當人》、《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等。

     最為緻命的是,從總體看,王朔小說内容、情節、人物、性格、對話上的“重複”、單一敗壞了我們的口味,少數幾篇做得不錯的小說,其可讀性因此受到影響。

     在那裡,人物的世界何等狹窄,人物的心态何等相似,滿世界都是些遊子、“痞子”,而所有的“正經人”全被這種遊子、痞子們耍了。

    當它們單篇出現時,尚不明顯,隻有全部擺在我們眼前時,這單調才一下子變得那樣突出。

     這就是說,在王朔那裡,再“好”的人,不知不覺都會帶點痞性,他為知識分子所做的那篇小說《我是你爸爸》中,人物也沒能逃開這種痞子味。

    那個做爸爸的馬林生,對于來他書店買書的年輕女孩子的“勾引”等,就流露出這樣的意味。

     難道不如此小說就不好賣?并不盡然。

     我想,主要是因為王朔的生活圈子特别有限,他是大院裡的公子哥兒,對于這樣的院子,我知道它仿佛就是“世外桃園”,很能把一個人局限了。

     加之他那點殘缺不全的教育和對曆史等等的一知半解、隔岸觀花,造成了他閱曆與思想方式上的狹隘、偏執;老紅衛兵血統未作根本清除,進一步養成了他那種似乎滿不在乎,實際上是北京小人物謀生時玩的小智慧、小伎倆之心性——但凡批别人之前,他總要先抽自己的嘴巴,以防外人打他時處于被動地位,所以,滿不在乎的背後,其實是很在乎的,進而,它向我們透露在王朔的精神、意識深處并無什麼寬容,他更不解現代意義上的“寬容”究為何物;後來生計上的不易又把他抛進嚴酷的紛争裡,商人之本性日益顯赫,當“作家”也是奔着錢财去的。

     所有這一切混和起來,又使王朔對于物欲過分“貪婪”,不能養成終極意義上的形而上超拔境界,一當面對自己不能認識的東西時,又不懂遮羞藏醜,像餘華談到他的時候所說的,“挺真誠”(《文學報》1999年11月11日),結果赤條條上陣,醜态百出、丢人現眼得那樣理直氣壯,把其他“小醜”全給比下去了——在這樣的情勢下,王朔像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也就免不掉了! 有了上面的分析,依照王朔作品裡表現出來的趣味、意識,若是硬性地給他劃一個“階級”成分,不妨稱之為“資産階級”——王朔意義上的“資産階級”。

     據王朔自己講,“中國資産階級所能産生的藝術基本上都是腐朽的,他們可以學習最新的技術,但精神世界永遠浸泡、沉醉在過去的繁華舊夢之中”,這樣我們就有了像王朔那樣的疑問:他們莫非都在努力證明自己是“短命的”?(《我看金庸》) 幸好王朔的年齡還不太大,他也不是一個無可救藥的人,心靈深處的确是誠實的,見識上不去沒關系,已有作品的短命亦無足歎息,今後怎樣做那才是要緊的。

    所以我才想在這兒把郎吉努斯《論崇高》裡的一段話獻給他,所有的“資産”、“非資産”“階級”無妨共勉: 究竟人才的敗壞應當歸咎于天下太平呢,還是更應當歸咎于那無窮無極、占住我們全部意念的戰争呢,還是進一步歸咎于今天兵臨城下、圍攻我們、蹂躏我們、霸占我們的情欲呢。

    要知道,金錢的貪求(這個毛病,目前我們大家都犯得很兇)和享樂的貪求,促使我們成為它們的奴隸,也可以說,把我們整個身心投入深淵。

    惟利是圖,是一種痼疾,使人卑鄙,而但求享樂,更是一種使人極端無恥、不可救藥的毛病。

    ……人們一崇拜了自己内心速朽的、不合理的東西,而不去珍惜那不朽的東西,上述的情況,就必然會發生。

    他們再也不會向上看了;他們完全喪失了對于名譽的愛惜,他們生活敗壞,每況愈下,直至土崩瓦解,不可收拾。

    他們靈魂中一切崇高的東西漸漸褪色,枯萎,以至于不值一顧。

    ……在這樣多災多難的時代裡,我們還能盼望有這麼一個不偏不倚、不屈不撓、富貴不淫的批評家來批判地接受那些可以永世長存的偉大作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