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隐派的複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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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花了許多氣力,總得讨回一點代價,于是趁着修改的當兒,在書上加了一筆說,“……後因曹雪芹在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删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把自己的功勞表揚一番。但他到底是個老實人,說的都是老實話,并沒有誇張,更沒有說這書是他的創作;可是後人偏偏不肯讓他做老實人,硬要說他是作者,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這八十回的小說,問世之初,隻是大家傳抄,沒有刊印。到後來于乾隆五十六年,有一位叫程偉元的書商把書刻印出來時,忽然變成一百二十回了;這後四十回不知是誰起的稿,隻知道是由高鹗“補”齊的,不過狗尾到底不能續貂,這後四十回的文筆,顯然和前八十回有異,而續文的内容,更是與曹的原意差了十萬八千裡了。趙同:《紅樓猜夢》第15至第18頁,台北三三書坊1980年版。

    趙同對《紅樓夢》的内容和創作過程的設想是具體而完整的,我們不忍從中斷他的思路,所以不避文長,把這段帶有結論性質的叙述全部引錄在這裡。每個涉獵紅學的人都知道,《紅樓夢》的成書過程和作者的家世疑案重重,至今仍有許多重大問題未獲解決,經常有一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矛盾橫亘在研究者的面前,一方面固然可以誘發人們來尋微探妙的興趣,另一方面也難免使人望洋興歎,感到可望而不可及,如同亂麻一般,尋不到做綱領的頭緒。

    平心而論,趙同關于作者及成書過程的設想,是有相當道理的,确可以解決一些矛盾,揆情度理,不是沒有可能。曹為《紅樓夢》原稿的作者,曹雪芹加以批閱增删,這樣推測,在邏輯上完全允許,前幾年戴不凡連續撰文,力主《紅樓夢》是在“石兄”舊稿的基礎上“巧手新裁”而成,戴不凡:《揭開紅樓夢作者之謎》,載《北方論叢》1979年第1期。庶幾近似于趙同的說法,隻不過戴不凡認為舊稿的作者“石兄”可能是曹荃的第二子,曾過繼給曹寅,畸笏才是曹,作為一種猜測,戴不凡的說法不乏合情理之處,但終嫌證據不是,難以真正立說。趙同的設想也是一樣,所以叫《紅樓猜夢》,這是他的聰明處。猜猜可以,論定則談不上。當然我們希望他的猜測是對的,最好将來能夠為新發現的曆史資料所證實;隻是現在,由于沒有足夠可靠材料的支撐,從學術研究的角度着眼,還隻能認為不過是一種猜測而已,雖然是合理的猜測,聰明的猜測。

    趙同關于《紅樓夢》影射康熙末年諸皇子争奪儲位的說法,不是新說,孫靜庵、蔡元培、壽鵬飛、潘重規等都曾發表過類似見解;不同的是,趙同反對索隐派慣用的測字方法,他是從作者的作書緣起即“寫此書的意識和目的”來着眼,不是說書中所有的故事都取材于皇子們的活動。他申明:“影射和取材是兩回事,不能混為一談。”趙同:《紅樓猜夢》第18頁。這就對影射做出新的解釋了。無論原作者是曹也好,曹雪芹也好,反正曹家經曆過由盛而衰的過程,康熙和雍正的政權交替是曹氏家族由盛而衰的轉折點,雍正皇帝親自下令抄沒了他們的家,因此後來通過寫作《紅樓夢》回顧這段夢幻一般的往事時,在“意識和目的”上有所寄托,有所影射,是不奇怪的,如果這樣來尋求影射,實際上是探考作者的創作動機,就文學研究而言,完全是正當而有意義的。

    趙同意在猜這樣一個大謎,出發點殊可取,不愧為聰明的索隐法。問題是他猜着猜着,不能自己,還是想把書中人物和曹家成員以及諸皇子等,一個個對号入座,結果還是陷入了索隐派不能自拔的泥淖。且看他列出的書中人物及其影射者和在曹氏家族中的身份之間的對照表:

    皇太後——賈母——曹寅之母;

    康熙帝——賈赦、賈政夫婦、元春——曹寅夫婦、平郡王妃;

    皇長子允——賈環——曹之弟索住;

    皇次子(太子)允礽——賈寶玉——曹;

    皇三子允祉——薛寶钗及襲人——曹之妻及幼時愛婢;

    皇四子允禛(雍正)——迎春及孫紹祖——曹之姊及姊丈;

    皇五子允祺——李紋——××;

    皇七子允祐——李纨——曹長嫂;

    皇八子允禩夫婦——鳳姐——曹颙之嫂馬氏;

    皇九子允禟——史湘雲——××;

    皇十子允——妙玉——××;

    皇十二子允祹——李绮——××;

    皇十三子允祥——邢岫煙——××;

    皇十四子允禵——探春——曹寅次女;

    皇十五子允——惜春——曹之妹;

    皇十七子允禮——寶琴——××;

    (其他皇子因早殇或當時年齡太幼,均不計)

    索額圖——秦氏——曹侄媳;

    曹——林黛玉——曹初戀的表妹;

    ××——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