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傲骨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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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晴雯害怕被王夫人扯了出去,他怕被敵國的軍隊來滅亡楚國後,将他抓住受辱。

     晴雯、金钏不甘受辱,而毋甯死,是和屈原有着同樣的耿直的生命與傲骨的。

    故曹雪芹在“芙蓉女兒诔”中所寫:“直烈遭危,巾帼慘于羽野。

    高标見嫉,閨帏恨比長沙。

    ”将晴雯比為“長沙”,即是受屈的名士賈誼。

    比為“羽野”,即是治水的大禹之父鲧。

     曹雪芹本人就是一個傲骨嶙峋的人。

    他一生到了“舉家食粥酒常賒”的地步,卻仍然是“步兵白眼向人斜”。

    “羹調未羨青蓮寵,苑召難忘立市羞”。

    曹公雖然沒有飯吃了,但是禦苑召他,他卻不去。

    李白比之猶嫌格調低。

     将傲然、風流、清貧、自由融于一身。

    一夢唱盡末世曲。

    奇人奇文,塑造出特立獨行的文化個性。

    《紅樓夢》中,有若幹女性都具有陽剛之氣,丫環隊伍中,英雄氣概層出不窮。

    如晴雯、金钏、司棋、鴛鴦等等,俱是“士可殺不可侮”的類型。

    女奴們的抗擊,亦是雪芹之傲骨所現。

     昔司馬遷承受宮刑,以罪臣之身苟活于世,是自由更少了。

    但他把握着著書的思想飛騰的自由。

    可見,“自由”也不是那麼單純的某個樣式的。

    自由的樣式同它本身一樣,也自由多樣的,也是相對的,有此與彼之間的程度、層次的不同。

     那麼,又為何要抹殺和否定晴雯們在大觀園中所獲得的一點兒短暫的相對的自由呢?那就是她們活下去的理由和快樂啊。

     還有,對不同的自由,人們須有選擇的自由,這才能實現真的自由。

    譬如那種“配階級兄弟”的自由,人家金钏晴雯不願意,你強加于人,那叫“自由”嗎? 評論“自由“的人,首先應該有自由寬松的體諒人的胸襟,而不是以自己的自由價值觀去強逼于人。

    自由的本質仍是“人性”。

    人性都被扭曲了,生命都被摧殘了,還說什麼自由?那金钏晴雯們等于是被王夫人殺了一遍,又被此評論再殺一遍。

    何其忍心也?故我不得不呼:刀下留人!或應是:刀下留魂!因為人是早已經去了。

    但香魂主芙蓉,代代傳我女兒馨。

     當時代的一頁翻過去,後面的人看我們,也是一副不自由狀。

    不要以為自己就比晴雯司棋們強多少,那時候的人們也要嘲笑我們為些微小利益而舉行的隆重抗争,并不比大觀園内女奴們的抗争高尚多少吧。

    但我們要莊嚴地告訴他們:小的們,若沒有前輩的點滴之争,哪有你們今天的大塊自由? 我還以為,向青年學生們介紹名著,要負責。

    所謂“不奴隸,毋甯死”這樣的觀點很不成熟,有損于名著的價值。

    青年學子首要接觸的應該是正面的被曆史驗證的東西。

    此一家之言,拿到“紅學”讨論的專家會上去放,比較合适。

     呈友人: 晴雯受誣,豈能緘口? 抱病扶筆,狀如補裘。

     一文既成,雙目如刺。

     淚下不已,辨為千古。

     昔吳宓教授在昆明街頭看見有飯館以“潇湘館”命名,特令夥計找來老闆,自己掏出錢來要他改名,說是“恐怕林妹妹不高興”。

    愛《紅》惜文化之心如此。

    今人何以如此荼毒? 曼菱于病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