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那一雙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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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肩荷的使命。

     當年漢高祖劉邦與淮陰侯韓信相對叙談,論及帶兵之能。

    韓信對劉邦的帶兵能力頗為不恭,"陛下不過能将十萬兵。

    ""那麼你呢?"劉邦再問,"我?哈哈,我可是多多益善的呀!"劉邦接下去那句質問,正恰切地反映了他早年作為一介亭長的見識:"你既然多多益善,何以反而成為我的手下?""臣善于帶兵,陛下善于帶将",韓信答道。

     将這個衆所周知的故事重說一遍,當然是為了引出孫權的特點。

    即,如果孫權有部下敢于像韓信這樣講話,孫權根本就不會有任何不快。

    他知道自己的長處是什麼,他知道君王和大将不僅職位上有着不容逾越的分工,能力上也應各有側重。

    他需要做的隻是,在合适的崗位上找準合适的人才,一旦觑準,決無懷疑。

    他最擅長做的一件事,便是在不失君王之尊的前提下,與群臣和睦相處,打成一片。

    也許他還認為:忙忙碌碌、事必躬親的君主不是合格的君主,他的使命在調度,他隻要長着一雙善于發現人才、識拔人才的眼睛,就大功告成了。

     和張昭的交往,便很能見出孫權這方面的特點。

     孫權見張昭無疑是有點怕的,孫權自稱"我在張公面前,從來不敢胡亂說話"。

    理由不僅在于此人"容貌矜嚴,有威風",不僅在于此人學富五車,一派長者之象,也不僅在于此人在東吳宮廷裡資格最老,資曆最深,還在于這老家夥特會找孫權的茬子。

    當然,就張昭一面來說,他可能是因為孫策臨死前曾特地叮囑過他,好好輔佐我的弟弟(據說,孫策還講過類似劉備在白帝城對諸葛亮說過的話:"若我弟弟不行,先生可取而代之"),再加張昭年長,所以幾乎是習慣成自然地喜歡數落孫權幾句。

    孫權由于年輕,有時難免意氣用事,想掙脫人主的拘束衣,與臣下胡來一氣,借此稍稍松弛一下繃得過緊的君王神經。

    一次在酒宴上,興緻勃勃的孫權與臣下約定:"今天大家都要痛飲,直到有人醉得從樓台上掉下去,這酒才算喝過了。

    "但見張昭拂袖而起,在外面自己的馬車裡一屁股坐定,滿臉怒氣,哼哼不止。

    孫權急忙追出來:"張公您何必呢,我不就是想和大家夥樂一樂嗎?""這是君主的取樂方式嗎?這是桀、纣輩酒池肉林的行徑。

    "張昭說得既堂堂正正,又無線上綱。

    "罷了罷了,我聽您的,這酒不喝了。

    "雖然張昭頗有張居正的架勢,孫權可不像後來萬曆皇帝那樣,隻會躲在宮廷裡耍賴般地拒絕臨朝。

    孫權迅速學會對張昭陽奉陰違起來,方法大緻同打鼾人接受别人批評相似:虛心接受,堅決不改。

    孫權在外面打獵射虎,張昭見了總又要唠叨一番"為人君者,當如何如何"的大道理,孫權鞠躬謝過,轉眼便給戰馬加上一鞭,又朝着獵場飛馳而去。

     "孩子,你耍我呐!"張昭氣壞了,不覺也老夫聊使少年性起來,遂托病不起,拒絕上朝。

    孫權可不想得罪這位沒有幽默感的老爺子,幾次三番派人去請張昭都不搭理,孫權隻能親自出面。

    "張公,孫權給你賠不是來了,你快出來吧。

    你再不出來,我可要在外面放火啦。

    "君主無戲言,火焰果然在張邸四周燃燒起來。

    耿直的張昭不僅沒有出來的意思,反而讓下人用泥土把大門填實,完全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快快滅火",孫權隻能改變主意。

    這以後,孫權便一直站在張昭門外,從早晨到黃昏。

    随着一聲"咿啞",在兩個仆人的攙扶下,張昭終于出來了。

    孫權立刻迎上去,兩人抱頭痛哭。

     孫權也該任命一個丞相了,所有人都舉薦張昭。

    這一刻,孫權的那雙碧眼可一點沒看含糊,他沒有答應。

    他知道,張昭屬于可敬重而未必可倚重的人,性格剛直不屈,孫權甯可以師禮待之,也不想把國家交給他管理。

    當然,孫權嘴上說得漂亮溜滑:"張公年事已高,丞相一職殊勞心力,恐與張公健康有礙。

    "結果,無法"立功立德"的張昭,老年時隻能在家裡從事"立言"活動,專事著述起來。

     孫權拜将,亦頗值一書。

    東吳原有一班當年追随孫堅、孫策的老将,個個具有廉頗般的老資格,但孫權看出來,這些人皆忠勇有餘,智謀不足,難以荷一方之任。

    所以每逢大戰,孫權都會起用一些新人。

    這些新人在證明自己真才實學之前,如何讓老将們誠心服膺,便成了對孫權的一大考驗。

    你想想程普這樣的人,甚至當年與雄姿英發的周瑜同領大都督之職都不僅沒有深感榮幸,反而滿肚子不快活,讓他們聽命于比周瑜名聲差好幾個檔次的小字輩調度,他們能接受嗎? 他們能接受,因為孫權有辦法。

    孫權讓出身寒門的平虜将軍周泰鎮守濡須塢,老資格的朱然、徐盛任周泰的副手。

    孫權知道朱、徐二位肯定滿心不服氣,一天便以視察之名來到濡須塢。

    酒席上觥籌交錯,孫權突然讓周泰把衣服脫了。

    在座的還沒等明白過來孫權的用意,便集體倒吸一口涼氣,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