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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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山東濟南府接連兩次災荒之後,到了十一月裡又是一場從來少有的大雪,大量窮苦人民十九無衣無食,預料隔年麥種都要凍死,休說明年非鬧災荒不可,當此冰天雪地的殘年先就渡不過去,大家苦喊皇天,景況凄涼自不必說。

    官府方面卻是麻木不仁,竟把這場災雪當成瑞雪,日常宴會賓客,消寒賦詩,酬應權要,飲酒作樂。

    正在高興頭上,首縣曆城縣令洪斌這日也正請客,忽然聞報,省城内外出了極離奇的盜案,忙命兩個名捕雙料韓信大小活無常趙三元、畢貴前往查訪。

    二捕第一日清早先尋一名武師打聽,非但被對頭搶在前面向武師陳玉庭留刀警告,為了主人聽說飛賊翼人影無雙的驚人本領和俠義行為受了感動,又料不是敵手,自願服低,不與為敵。

    話剛說完,翼人影無雙忽在後屋出現,當時隻見牆上黑影一閃,便将所留飛刀取走,同時又将主人所失去的碧洗帽花送回不算,并代複原,釘在帽子上面,表示主人隻肯回頭,從此各不相犯。

    玉庭查間回來重向二捕勸告,說這類異人俠士最受衆人敬愛,何況失主均為所制,既未報官,不應多事。

     二捕見玉庭有名武師,朋友徒黨甚多,均有本領,尚且如此,當時也頗心動。

    及至回衙禀告,吃洪斌一陣利誘激将,功利心重,竟将玉庭所說的話忘個幹淨。

    次日一早,冒着寒風趕到南關于佛山旁村鎮裡面,打算訪問清楚再行下手,先往白泉居便碰了好些軟釘子,并還親眼目睹到兩個形貌醜怪、各吊着一隻眼角的矮子狂笑出門,化為一隻雕形巨烏沖霄而去。

    跟着又聽白泉居酒店主人餘富苦口勸說,再三警告。

    二捕明知事情艱險,但因平日做慣宦家鷹大,本性難移,既貪重賞,又想借此謀個一官半職,重振以前失去的家聲,口雖謝諾,仍不死心,費了許多口舌,強忍氣憤,探出城關内外所有土豪惡霸、富貴人家均有這位仁兄光顧,并且事主越有勢力他越不放過,所取财物也必更多。

     事情業已鬧了将近兩月,因這飛賊便是上年救水災的那七個義商之一,那大量救災銀米的來源用的也都是這等方法,向有錢人家偷盜勸募而來。

    這件從來未有的大案如能破獲,非但發财做官,甚而本省督撫還要飛章人奏,上達天聽都在意中。

    可是這布滿山東全省,遠到河南邊界的許多事主全都忍氣吞聲,不敢張揚,是見過的人全被吓倒,從無一人敢于報官,窮人又都把他當作親人骨肉一樣,休想訪問得出一字真情,下手艱難。

     實在無法,想起前面史家莊财主史二爺原是江湖出身,又是同門師兄弟,以前彼此勾結,請托官司,常有來往,交情頗深,史二夫妻全家均有本領,受了對頭這等惡氣決不甘休,就是當時害怕,不敢輕舉妄動,怎麼也能探出一點真情,便借想要拜見異人為名前往訪問。

    剛行至中途,便被史二的内弟小鋼鞭崔文滑雪趕來,匆匆迎往前村平日接待江湖朋友的密室之内,公然明言主人有病,不能見客。

    翼人影無雙确有其人,但他和史二這兩郎舅對于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決不食言違約,向外漏露,雙方雖是好友也不例外。

    為了不肯欺騙朋友,故以直言奉告。

    并說此人行蹤飄忽,動作如飛,宛如神龍見首,不可捉摸。

    休看現在重房密室之中,我們的言動仍是瞞他不過。

    最好吃完回衙,敷衍官事,真的為敵卻是不可,假的也來不得。

    二人一聽,史、崔二人比陳玉庭的口氣更壞,直把對頭當成天神,膽怯已極。

    雙方這樣多年深交,并還背着敵人競連私話都不敢說一句,不禁急怒交加,心中有氣。

    又都吃了兩次早酒,膽壯氣粗,表面不露,平日驕狂陰險的本性已被激發。

    趙三元還沉得住氣,未肯當面發作,畢貴卻是越聽越怒,實忍不住,剛說了兩句不服氣的話,便聽窗外有一女子口音笑罵:"憑你也配見我,真不要臉!" 畢貴聞言,當着主人越發愧憤難當,接口怒喝:"朋友如何欺人大甚!"一面倚着酒性起身便想往外趕去,先吃趙三元一把拉住,使了一個眼色,還未開口,崔文已搶先把門攔住,低聲警告道:"二位班頭千萬沉住氣,方才所說實是好意,你們均和家姊丈多年老友,便是小弟雖然奉命行事,論起交情也非尋常之比。

    請想我們這些人哪一個是好吃的果子?不是這位異人奇俠本領真高,所行的事又是那麼公平合理,樣樣使人心服口服,怎會如此聽話,打心裡不肯說他一個不字呢?你們雙方萬一遇上,談上兩次,再把經過情形知道一點,也必和我一樣了。

    不怕二位班頭見怪,就要和他作對到底,憑你二位也是不行,何必拿雞蛋去撞石頭自找苦吃呢?" 三元看出主人辭色誠懇,決非幫助外人虛張聲勢,重又回憶連日所聞所見之事,心又發虛,覺着妄動無用,反更麻煩,一面暗将畢貴止住,不令開口,乘機答道:"我弟兄實是好奇心盛,心想結交不配,拜見一面談上兩句也所心願。

    畢二弟素來心直口快,覺着這位異人時單時雙,時男時女,又能變化飛鳥,好些神奇舉動,心生佩仰。

    我們今早出來雖然專為訪問他的蹤迹,并非真個照着本官心意和他作對,休說火簽拘票未帶一張,連鎖鍊都未帶一副,就是防他多心之故。

    他偏認定我們不是好人,老跟在身後神出鬼沒,人争一口氣,酒後失言自然難免,但這位朋友早晚是會明白。

    你和令姊丈想必見過這位朋友多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是男是女,是否真能變化飛騰,來去無蹤,這樣說兩句總可以吧。

    "崔文接口笑道:"二位班頭不要多心,這位隐名飛俠實在令人難測,他那聲音容貌常時改變,便說出來遇上也未必能夠看出,并非真要隐瞞。

    我們對他雖極敬佩,姓名來曆至今還不知道,叫我如何說法呢?"畢貴脫口氣道:"照此說來,我們都讓雁啄瞎了眼睛,就是對面相遇也決認不出來的了?"崔文看出二捕執迷不悟,心也有氣,方說:"這倒未必,不過……"底下話未出口,便聽房後有人接口笑道: "真要見我容易,包你能夠見到就是。

    " 三元聞言,看出主人面色微變,仿佛吃了一驚,料知早晚有事,對頭已完全明白自己心意,因向主人追問太急,生出反應。

    先頗憂疑,繼一想,自己隻是奉了官命而行,既是吃糧當差,便不能違背本官意旨,何況自始至終說的都是仰慕求見的話,并未向人誇口想要捉他到案,露出絲毫敵意,就是狹路相逢也非無理可說。

    多年威望,連山東路上綠林中的有名人物俱都知道,有的還有過交情,通來往,過于服低這人先丢不起,當着主人面子上也不好看,呆得一呆,走向旁窗,雙手朝外一拱,大聲笑道:"閣下真個高明,使人佩服。

    如蒙賜見實為幸事,是非真假久能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