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白泉居的窮苦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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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面屋上掠過,忙即奔往前面,回身一看,那鵬非但大得吓人,從未見過,飛得更是快極,兩翼微一扇動便破空直上,轉眼投入陰雲杏霜之中,隻剩一個黑點,由大而小略一隐現便即無蹤,這一驚真非小可。

    暗忖:"這兩個飛賊莫非真是妖怪不成?這等奇事如非親眼見到誰說也不至于相信。

    但有一樁奇怪,人是兩個,鳥隻一隻,就說人矮,這隻大鳥飛将起來雖是又大又猛,如其立在地上,無論如何也隻半人多高,怎會二人化身一鳥,身量也不相稱,又由對面屋上飛起,是何原故?如說事出偶然,一則這類大鳥隻西北路上和蒙古、西藏等地才有發現,也隻聽說,平日所見最大的座山雕也沒有它一半,此鳥又與昨日所聞相同。

    方才兩個矮子明明剛走出來,自己離座時還聽狂笑,等到追出,随同笑聲止處人便不見,一任腳底多快,就是上房也不能沒有一點影迹,房上房下都是冷清清的,休說是人,連别的小鳥也未見到一隻,天底下哪有這樣快腳!除卻鳥是飛賊所變,更無二路。

    " 心正不解,忽見隔壁一家門内有人奔出,也是相識的村民王老黑,看意思是往酒館奔進,見了二捕忙即立定,請安問好。

    趙三元見他面帶驚慌之色,便問何事,老黑答說: "二位班頭,我活了這大年紀,第一次見到這樣怪事。

    方才我想到隔壁賒點酒吃,剛一探頭,瞥見兩人由酒鋪門裡飛往對面房頂,身子一搖,便變成一個妖怪,看去像隻大老鷹,往這面房頂飛來,吓得我幾乎跌了一跤。

    我恐隔壁出了什事,想往打聽,不知二位班頭在此,先前沒聽你們說話,共總一晃眼的事,二位班頭怎未見到,難道眼花不成?" 三元知道老黑人最忠厚,悄聲說道:"事情是有,我二人便為此而來,但你千萬不可聲張,這妖怪也決不害人,對于你們這些窮苦的人肯發善心,以後如其遇見生人給你銀米衣物,速往衙門偷偷送信,大老爺至少賞你一兩銀子,也許還多。

    我們對他并無惡意,隻想打聽他的下落,與之結交。

    如其有人隐瞞不報,你們土著家業在此,不能走開,人家總有離去之時,到時就要坐班房、挨闆子、戴重枷、吃苦頭,莫怪我們弟兄沒有情面,就來不及了。

    "老黑吓得諾諾連聲,并向二捕探詢妖怪哪裡來的,怎會不害人,還發善心,畢貴嫌他絮聒,怒聲喝退。

    三元雖不以為然,見老黑業已吓得倒退回去,急于回去探詢,隻得罷了。

     因料衆人必和飛賊相識,故此不敢看那兩個醉人,隻奇怪餘富決不會不念交情,代賊說話。

    也許對方做得巧妙,連餘富也被瞞住。

    心中尋思,餘富業已趕出,不等發問便先說道:"二位班頭可覺那兩個香客可疑麼?"三元故意把臉一沉,冷笑答道:"老弟,我們多年交情,你想必不會偏向外人。

    此事關系重大,其實我們對他毫無惡意,隻是想見一面,稍微領教幾句。

    休說這等異人對他隻有敬佩,便論本領,再加一百個也非人家對手,連城裡許多名武師俱都不敢伸手,何況我們!難道吃了官家飯便不顧妻兒老小賣命不成?你如知道他的來蹤去迹,你身家在此,卻是隐瞞不得呢。

    "餘富聞言先裝不懂,聽完急得臉漲通紅,接口答道:"老大哥,你怎說出這樣話來,我還是新近曉得,還未開口,你怎對我疑心起來?" 三元聽出話裡有因,知他為人心直,神情不像虛假,再者他也算是有點積蓄的小康之家,兄弟種了十幾畝田,雖然遇到災荒全家都要累他貼補度日,因其會做買賣,和酒客結有感情,千佛山上廟會又多,由正月初頭起直到深秋差不多每月均有廟會,初一、十五官民上香和遊山的人尚不在内,年景雖然不好,于他并無妨礙,反因荒年求佛許願的人隻有更多。

    冬來雖比往年要少許多常客,春、夏、秋三季仍有盈餘。

    像他這樣家業的人決不會受到飛賊周濟。

    并且昨日聽說翼人影無雙所救都是十分寒苦,不能生活的人,連那好吃懶做、遊手好閑、專打遊飛和吃空心飯的苦朋友都得不到他的周濟,像他這樣有産有業的人更不必說。

    雙方多年交情,平日知恩感德,飛賊給他銀錢也買不動,怎會知而不言?同時想起裡面的人便非真正賊黨,也都受過好處,與之通氣,聽餘富發急聲高,恐被聽去,忙即止住,想了一想一同往裡走進。

    行時,見餘富似想勸止,不敢開口神氣,心更生疑,走得更快。

     到了裡面,見全體酒客除那父子三人醉得厲害,仍是不理而外,餘均起立招呼,神态如常。

    畢貴以為自己照例是做惡人,剛怒喝得一聲:"你們膽子不小,想造反麼!" 三元瞥見客堂後面通往竹林的小院中似有黑影一閃,猛想起昨日陳玉庭的警告,憑自己的目力決不緻看花。

    對方既以黑衣蒙面出現,必把自己當成敵人,這樣本領高強,并還神通廣大,能夠變化飛鳥的怪人豈是常人所能抵敵!并且剛見變化飛走,忽又出現,休說自己隻得兩人,一旦破臉,便這些貧苦土人被迫情急,發動山東人特有的剛強之性,雙方合力将自己打死,毀屍滅迹都在意中,如何能夠硬來?同時看出這三四十個村民隻管賠着笑臉,裝不聽見,好些目中業已射出怒光,大有激怒之意,比起平日馴善神情迥不相同,情知對方勢力太大,一觸即發,并且還有一種仗恃。

     自來人多無妨,最怕合群,這班窮苦的人平日隻管馴善聽話,小羊也似,真要激變,合将起來,個個都能拼命,多高本領也是吃虧。

    何況此事暫時不能張揚,無緣無故死傷些赤手空拳的人,回去也不好交待。

    這些人的後面并還伏有兩個勁敵,是否尚有餘黨也不可知,如何能夠冒失?如朝窗外黑影追去,就能趕上,照昨日所聞所見也是自我苦吃,側顧餘富滿臉均是惶急之容,料有原因,越發情虛,忙将畢貴一拉,故意笑說:"老弟,你怎麼連杯早酒也不曾吃,開這玩笑作什?這樣作張作智,那兩位朋友隻有讨厭,甚而生疑,辜負我們專誠拜望的好意。

    莫非你用激将之法,不把來意說明,人家就肯見你了麼?" 畢貴一向都做下手,本領心計比較都差,人卻一樣機警,立時就勢收風,哈哈笑道: "我何曾吃醉,諸位不要見怪。

    我弟兄實在是聞名已久,太仰慕了,心想這兩位異人俠士決不願見公門中人欺負老百姓,可以激他出來,再行賠禮。

    我們老大哥說得對,哪有這樣求見的道理,一個不巧生出誤會多麼糟呢。

    明人不說虛話,這兩位的來蹤去迹我已知道一二,實在專誠拜見,并無别意,隻請諸位指教一二總可以吧。

    "話未說完,忽聽小院外面哈哈大笑之聲,由近而遠,似往外面走去。

    趙、畢二捕同聲急呼:"二位大俠請停貴步,容我弟兄拜見!"口中說話,人已同往後窗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