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野哀鴻 救兇災突來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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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盡情享受,不問絲毫民間疾苦的賞雪盛會,消寒雅集,往往鬧成一天星鬥,這一冬真不知要糟蹋多少人力物力。

    最可惜是那許多精紙佳墨被這群附庸風雅的行屍走肉盡量糟蹋,互相比賽,每日都積上幾大本和一大疊,過不幾時全都委于泥沙,連當柴來煮飯都不起什作用,真叫罪孽深重,可鄙可恨,除此偶然快雪時晴,偶然連小富翁都舉辦不起的宴會而外,大明湖上簡直冷落已極,可是南北關幾處鬧市仍是肩摩踵接,熱鬧非常。

    又當離年将近的十一月下旬,轉眼就到臘八,富貴人家固是由九月底起便要置辦年貨和各種年景,便是小康之家到了此時也都紛紛腌肉風雞,精制糖果年糕之類,借着過年祭祖宗的舊禮和争面子的虛名,把它當成一件不可少的大事。

     如在往年本也可以安然渡過,當年卻因去年一次水災、本年又是一次蝗蟲,山東全省凡是靠近黃河之區多半顆粒無收。

    總算災情起後有幾個外省來的隐名善士,穿着雖極樸素,自稱陝、甘兩省的富翁,所營商業十九相連,平日交情極深,家又豪富,買賣甚多,偏于西北、西南諸省,為了兩次出門途遇盜賊劫殺,均仗幾個窮苦百姓全力相助得免于難,連财物均得保全,因此覺着真正善良勇敢的好人都在這大群窮苦人民裡面,互相約定,同發善願,遇見窮苦的人民有什為難之事也以全力相助,算是報恩報德,傾家蕩産均所不計。

    新近聽說黃河決口,特地約集同道和有好心的人,帶了大量财物兼程趕來,準備盡一分力量是一分,救一處是一處。

    隻是他們曾經立誓,為善不願人知,再者災區廣大,不是少數人的财力所能全數辦到,如将所發銀米用完,在官樣文章說而不辦之下,災民不過苟延數日性命,終于不免饑寒之苦。

    必須照他所說,先由人救,轉為自救,在他們盡力照顧之下,照他所說,斟酌當地情形,使災民另謀生路。

    一面幫助官府築堤修河,也由他在暗中種種幫助,方法甚多,無一處沒成效,一時也說不兀。

     這些善人為數甚多,領頭的雖隻幾個,可是所到之處災情必要減少,至少也必安定下來,不會蔓延開去。

    非但所想方法随時變化,因地制宜,都不相同,并且被他感動的富戶豪紳極多,中間還除去了好些惡霸巨賊和坐地分贓的大盜,連那本來綠林出沒之區,大災一過,人民日子雖甚勞苦,反倒有了生氣,地面也安靜下來。

    隻是一件,為首數人那樣豪富,所需銀米赈糧無一次不是按時運到,從未使人失望苦等。

    隻是人都帶着一身土氣,說話直率,最怕見官,更怕出名,仗着被他感化的善士越來越多,哪一處都有幾個,并且還是地方上的紳富有名人物,平日出面和官府交涉,或是為民請命,想出主意,要官府出什公文告示之類也都是這些被他感化的地方上人,并有許多能幹忠實的災民為他不辭勞苦,奔走出力,所以這年災情雖大,居然兩次均得平息,人民财産損失雖多,災民性命卻保全了不少。

     話雖如此,但是兩次大災隔年發生,到底災區太大,命雖保住,在對方細心籌計與當地好心紳富合力協助之下,也隻勉強不緻餓死,生活仍極窮苦。

    最可憐是将近年底又是一場大雪,比往年冷了好幾倍,本不十分天冷的濟南省會竟成了酷寒之區。

    城關内外雖極熱鬧繁華,便是上次水災也是轉日即退,那些高牆大屋并無損傷,反因有了一點水漬,嫌不美觀,重加粉刷修飾,煥然一新。

    鄉間農民終日戰栗在敗屋寒威之中,冷得喘不過氣來。

    城關内外人家商店還是那麼繁富景象。

    省城大吏反因災情平息得快,難民沒有十分逃亡,更無暴動騷擾之事,虛報赈糧,上下侵吞不算,并還得到朝廷傳旨嘉獎,說他功在國家,德被蒼生,一個個均覺官運亨通,趾高氣揚,自命才能出衆,智計周詳。

     一班捧臭腿的文人幕賓、僚屬下吏和豪紳顯富再從而歌功頌德,互相吹捧,越發鬧得烏煙瘴氣,一天星鬥,地方官府看見兩次兇災之後,省城還是這麼熱鬧繁華,固然居功自滿,恬不知恥。

    往來達官貴人見此景象,再一飛章入奏,上達袁聰,把這大大小小地方官吏卑鄙無恥、掩耳盜鈴得來的歌功頌德之聲一齊收集攏來,在君王專制、人都奴隸的原則下再去歌頌天王聖明,恩周黎庶,把所有功德歸于那個連人民影子都未見到,甚而赈糧樣子顔色都不知道的獨夫,事雖滑天下之大稽,自己卻可轉眼升官,指日發财,連鄉下都未到過一步。

    何況災區的難民居然有此天上飛來的運氣,因吞赈糧發财不算,還要升官,怎不志得意滿,一體同歡? 哪知就在這四野災鴻,啼饑号寒,官府紳富日常舉酒消寒,互相歌頌期望,明明一場大雪,來年春麥十九凍死,轉眼又有災荒來臨,反說瑞雪飛花,預慶豐年的大家高興頭上,首縣洪斌忽然發生極大掃興之事。

    先是去年水災初起時,省城官府和各地方官混賬該死,始而匿災不報,後見災情擴大,正在捶胸跳腳,申斥下吏,萬分愁急,無計可施之際,忽然救星天降,來了這一夥隐名富商,不惜傾家蕩産,仗義行善。

    這班人既不居功,又不好名,一味不辭勞苦,分頭下手,心思之細密和辦法之好簡直從來所無。

    最難得是借着公家照例興修河工之便,以工代赈,表面由幾個大紳富領頭,他卻暗中指點相助,因此救活許多災民,堤工并還分外堅固,至少三五年内不會再有險難。

    撫台因聽内中兩個口快心直的紳富露了一點口風,民間又有種種傳說,先慕對方豪富,欲以義士名号約其相見,誰知遍尋無着,連先露口風的兩人也從此諱莫如深,不吐一字。

     撫台偶和幕賓談起,越想越覺可疑,認為天下無此好人,并還不止一個,當他借此收買人心,必有用意。

    萬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