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野哀鴻 救兇災突來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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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家家流水,戶戶垂楊,這是山東濟南府風景的寫照,自來便為人所絕稱。

    當地非但風景清麗,民俗淳厚,富有慷慨義俠之風,又是曆來省會所在、風景之區,加以南北要沖,冠蓋往來舟車必由之地,一向五方雜處,市厘繁盛,民殷物阜,出産豐富,休說太平年間,便是小康時節也是人煙稠密、熱鬧非常。

     這時正當滿清中葉,雖然異族專制,奴視人命,貧富懸殊,尊卑相隔,善良的百姓隻管終年掙紮于窮苦愁歎之中,但因彼時一般官吏還不敢十分明目張膽竭澤而漁,做那殺雞求蛋的蠢事,人民雖然一天衰弱一天,日子越來越難過,因其取法陰柔,刮盡天下人的脂膏,隻供一家一姓的窮奢極欲,對于他手下的忠實爪牙貪贓枉法之事卻是嚴刑峻罰,除得他默許的少數親貴之外決不寬假。

    即使有那心機奸狡的官吏貪污自肥,到底偷偷摸摸,不敢任性妄為。

     在專制帝王愚民政策之下,還有好些為了好名心盛因而潔身自愛、不忠于民而忠于君的書呆子互相标榜,無形監視,比起清末民初那樣變本加厲,隻知殘民以逞、不使人民絲毫喘息的時節到底還好一點。

    尤其是在城市之中,不遇到兵荒馬亂、水旱天災,隻管民間還是極苦;終歲勤勞不得溫飽,在這班官吏豪紳。

    富商大賈,以及路過舟車、往來冠蓋和行商負販陪襯之下,居然也點綴出一片升平氣象,仿佛一個毒瘡,或是潛伏的隐病重症,内裡情勢萬分兇險,外表皮膚仍是好好的,照樣每日高車驷馬行止如常,絲毫也看不出來;内裡埋藏着隐憂大患,不知何年何時就要一發不可收拾,乘着曆史轉變的必然規律去舊重新,改革過來。

     可是舊的未死,新的未生,在那回光返照的短短曆史過程中,人民的智慧能力由曆代苦難磨練中也自然生長,雖因時機沒有成熟,人的覺悟也未普遍,但這一類反抗暴政、打擊惡霸豪紳甚至揭竿起義的壯舉,定必此伏彼起,時有發生。

    雖因暴力強大,本身條件不夠,領導不良,或是個人功利之念大重,自私心甚,事敗垂成,反被後人加上"成則為王、敗則為寇"的惡嘲,但随曆史進化、事實教訓,這類義舉失敗一次,人民的智能和思想也必更深一層,終非成功不止。

    其實那兩句嘲笑的話根本不通,如說敗則為寇,那成功的專制帝王先就是個極惡窮兇的強盜頭子,如何能夠以此譏笑那些失敗的英雄義士呢?話已越說越遠,本書隻是采取昔年民間傳聞幾個突出義俠之士的事迹,因其成名由于得人,雖是這推翻封建專制和宗法迷信的曆史過程中的一點微波,并非真要描寫一部有史可稽的農民起義小說,但可代表彼時一班覺悟人民的思想,為曆史演變的必然律作一小注,可見今日打倒封建專制,人民取得偉大的勝利,以為千秋不拔之基,成功并非出于偶然而已。

     閑話說過,且說這年濟南省會,正是一個十一月的天氣,大明湖花柳樹木早已黃落,九秋競賽的菊花盛會連葉子都尋不到一片,湖場之上隻剩千頃寒流,幾行衰柳,寒鴉噪晚,敗屋搖風,以前春秋佳日宴遊之盛早已移往朱門華屋、暖房複室之中,昔日舞扇歌衫、酒痕花影全都成了過眼雲煙,不留陳迹,便那遊人必到的曆下亭和沿河那些富貴人家的水閣也都顯得冷清清的。

    除一些漁船小艇為謀衣食,還在湖上浮流往來,在寒風中掙紮,點綴這有名風景之地而外,到處落葉飄蕭,枯草狼藉,全是一片蕭飒荒涼景象,連那許多富貴人家的園林樓台也似換了一個樣子。

    這片渺渺平波非但不和往日一樣增加它的聲勢,反倒給它添出許多可憐相,再被左近的漁村農舍、土屋茅檐一襯,相形之下越看越難看,絲毫也不調和。

     為了冬日天寒,富貴人們看完明湖秋色,照例便要全體撤退,不得不将這大好風景之區讓與那些窮苦的人們任意逍遙,非但不花錢出去,并還用他的勞力于中取利,謀取衣食,無奈平日養尊處優,心身脆弱,尋常寒風尚禁不住,何況大片寒流還要增加風力寒威。

    隻要湖上凍冰,天降大雪,為了自命風雅,坐着密不通風的暖轎,穿着重裘,把身體從頭到腳包裹成一個快要入殓的死人,一面借此機會巴結權要,去往曆下亭和沿湖富家園林之中大宴賓客,号稱賞雪。

    其實還是酒肉征逐,歌舞荒淫,至多撥開簾縫或是隔着玻璃窗朝那些奔走雪地、饑寒交迫的人們看上兩眼,手已覺着冰冷。

    偶然酒酣耳熟,推窗一望,便算湖海氣豪,袁安卧雪不能與之媲美。

    可是室中爐火熊熊,本來溫暖如春,忽有大量冷氣寒風倒灌進去,這班又驕又嫩的達官紳富怎經得住?當時仗着權勢或是一時浮名,自鳴得意,表示高雅,這世上最幹淨的東西冰和雪到底有何好處,和自然之美并未真個領略多少,同座的人業已冷得躬背抄手,清鼻涕直流,自己也凍得透骨冰涼,瑟瑟亂抖,實在無法抗這寒威。

    再說也太不近人情,酒氣也被寒風消化多半,終于說上幾句号稱隽語雄談的大話狂言,表示他名高地位高,非但有權有勢,文章經濟名下無虛,連那幾根瘦骨頭或是一身癡肉肥軀也比在座那些行屍走肉紮硬得多。

     這位領頭開窗賞雪的人雖隻瞬息和片刻之間,如其是個大吏幕賓,濟南名士,假裝清狂的遊客山人之流,在人家表面恭維、暗中懷恨之下還好一些;如是一位過往親貴,封疆大吏,本城的豪紳巨富這一下卻不得了,當時傳為佳話壯舉,仿佛立馬天山,奔馳雪漠都無如此豪快英奇,隻管在座的人回去都要傷風頭痛,延醫服藥,妻妾家人同聲咒罵,表面還得歌功頌德,稱揚清高,那專工拍馬的詩文詞賦更似雪片紛飛,此唱彼和,投送不絕。

    随同他們這類隻顧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