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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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飛狐》的結束是一個懸疑,沒有肯定的結局。

    到底胡斐這一刀劈下去呢還是不劈,讓讀者自行構想。

     這部小說于一九五九年發表,十多年來,曾有好幾位朋友和許多不相識的讀者希望我寫個肯定的結尾。

    仔細想過之後,覺得還是保留原狀的好,讓讀者們多一些想像的餘地。

    有餘不盡和适當的含蓄,也是一種趣味。

    在我自己心中,曾想過七八種不同的結局,有時想想各種不同結局,那也是一項享受。

    胡斐這一刀劈或是不劈,在胡斐是一種抉擇,而每一位讀者,都可以憑着自己的個性,憑着各人對人性和這個世界的看法,做出不同的抉擇。

     李自成兵敗後退出北京,西撤至西安,對清軍接戰不利,大順軍數十萬南下。

    最後的結局,我國曆史界本來說法甚多,社會科學院曆史研究所成立專門研究課題組,并于一九七七年五月在北京舉行“李自成學術研讨會”,結果歸納為兩種不同意見:一、李自成死于通山九宮山;二、李自成到湖南石門夾山歸隐為僧。

    從章太炎、郭沫若、童書業、李文田等著名史家起,兩說即争論難決。

    本來,“通山說”較多人支持,因有官方文書及正式著作為證,但後來史家詳細研究,發覺文書及史料内容含糊其辭,并不肯定,不足為據,而在石門夾山卻發現了大批出土文物,證明與李自成有關。

    一者模糊、一者肯定,相較之下,當代史家大都傾向于“夾山禅隐說”。

    曆史所得學者專家中,王戎笙先生一派主張“通山說”,劉重白先生一派主張“夾山說”,兩派相持不下。

     作者于二〇〇〇年九月應湖南嶽麓書院之邀,前往作一次演講,曾與石門縣的曆史專家及文物局負責人晤談,又與湖南廣播電視局魏文彬局長長談,魏局長曾在陝西呆過很久(或許他是陝西人,我記不起了),我和他言談投機,成為知友。

    他說一見到石門的文物,就知是陝西的鄉下東西,決不是湖南東西。

    鄉間的土物,各地都具特色,混淆不來。

    我沒親眼石門的李自成遺物,但知出土的墓葬、碑銘、銅器、銅錢、馬鈴、木刻殘物等物,經中央及地方文物局的鑒定,證明确為真物,發給證書。

     我在創作《碧血劍》及《雪山飛狐》兩書時,還不知道内地史學界對“李自成的歸宿”有這樣重大争論,但我憑着小說作者的傾向,采取了“夾山禅隐說”,這與郭沫若及姚雪垠兩位先生的看法相反,而和阿英的話劇本《李闖王》的情節相一緻。

    這不是我曆史感覺的正确與否,而是小說家喜歡傳奇和特異,後來在《鹿鼎記》中,李自成又再出現,自是從先前的結論中引申出來的。

    這次再研究曆史所學者們的兩派意見,從曆史學的學術觀點來說,我投支持“夾山禅隐說”的票。

     在小說中加插一些曆史背境,當然不必一切細節都完全符合史實,隻要重大事件不違背就是了。

    至于沒有定論的曆史事件,小說作者自然更可選擇其中的一種說法來加以發揮。

    但舊小說《吳三桂演義》和《鐵冠圖》叙述李自成故事,和衆所公認的事實距離太遠,以《鐵冠圖》中描寫費宮娥所刺殺的闖軍大将竟是李岩,《吳三桂演義》中說李自成為牛金星所毒殺,都未免自由得過了分。

     《雪山飛狐》于一九五九年在報上發表後,沒有出版過作者所認可的單行本。

    坊間的單行本,據我所見,共有八種,都是書商擅自翻印的。

    隻是書中錯字很多,而翻印者強分章節,自撰回目,未必符合作者原意,有些版本所附的插圖,也非作者所喜。

     現在重行增删改寫,先在《明報晚報》發表,出書時又作了幾次修改,約略估計,原書十分之六七的句子都已改寫過了。

    原書的脫漏粗疏之處,大緻已作了一些改正。

    隻是書中人物寶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