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四回 地棘天荊 陰譴難逃驚惡婦 途窮日暮 重傷失計哭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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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把馬腳顯露在要緊人的眼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轉眼就要發作了。

     瑤仙見乃母正說得頭頭是道,忽然沉吟不語,面有憂色,知她又在擔憂前事。

    心想:"如果事洩,全村轟動,不等郝潛夫到此,村人間罪之師必已早到。

    二人去了這一會,尚無噩耗,也許新年大雪,路少人行,魏氏說瘋話時,隻郝家相隔最近,被聽了去,所以潛夫出語傷人。

    後來便被蕭清和郝氏母、妹拉進,并未洩在外面。

    郝公雖然也算長老之一,終是外姓,平日不肯多事。

    父子二人又都愛蕭清,如要舉發,蕭氏兄弟豈有不苦苦哀求之理?他人見她已瘋,兩小無辜,人心是肉做的,顧生不顧死,況且事不于己,一可憐,也就解了。

    "越想越以為不是沒有轉機。

    為寬母憂,便隻瞞起潛夫所說一節,把預料情形一層層說了。

    畹秋也覺愛女之言有理,歎了口氣,說道:"但願如此。

    我此時死活未放心上,隻盼挨兩年的命,看你兩個成立,乘機把仇一報。

    依我心志,休說生遭慘死,便是死後堕入十八層地獄,也甘心了。

    "瑤仙人極聰明,雖然頗有母風,但她年齒尚幼,天良未喪,對乃母所行所為,本來不以為然。

    隻不過是己生身之母,天性所關,不能不随同敵忾罷了。

    一聽乃母害人之心始終未滅,隻求蓄怨一逞,不特死而無怨,連堕地獄受諸苦難皆所甘心。

    看蕭元夫婦相繼遭了報應,料知無有善果,聞言甚是刺耳驚心。

    想要谏勸幾句,又想她正受傷病重,心情忿激,不便拂逆,欲言又止。

    心中還在求告神佛默佑,想代母親受過。

    忽又聽有人踏雪到了門前,卻沒先前郝潛夫來得匆遽。

    想要出視,便聽使女绛雪在和來人答話。

    瑤仙的頭被畹秋抱住,又不敢過露驚惶之狀,方在疑慮,來人已走。

    心方微定,绛雪已持着一封素信進來。

     這封信如果落在瑤仙手裡,畹秋還能苟免一時,誰知合該數盡。

    那绛雪昨晚熬了一個整夜,天明主母忽然擡歸,略微服侍,蕭玉倒水,瑤仙便支她去睡。

    一覺醒來,挂念主母,跑出便遇送信之人。

    睡眼矇胧,也沒看看小主人的神色,腳才進屋,便說:"這是四老太爺的信,說要本人親拆,不用回信。

    "畹秋在床上聽了個逼真,忙命拿過。

    瑤仙翻身坐起,想用眼色攔阻,已是不及。

    绛雪人頗機靈,看出情形不好,知道說得太慌,剛一停頓,畹秋連催:"快拿來我看。

    "瑤仙知瞞不住,用手接過,說道:"媽累不得,我念給媽聽吧。

    " 那四老太爺雙名澤長,别号頑叟,乃全村輩分最尊,年高德劭的一位長老。

    此人雖不說學究天人,卻也博學多能,無書不讀,尤精蔔筮之學。

    選推蕭逸做村主,娶歐陽霜,均是此老主持。

    全村老小,對他無不尊崇禮敬。

    可是他從不輕易問事,隻是選那村中山水勝地,結了幾處竹樓茅舍,依着時令所宜,屏退家人,體會星相,窮研數理。

    除村中諸長老外,僅蕭逸一人最是期愛,常令陪侍從習。

    餘下連那自己子孫在他用功之時,也隻能望樓拜候起居,輕易見他不着。

    武功更是絕倫,八十多歲高年,竟能捷同猿鳥,縱躍如飛,内家氣功已到爐火純青地步。

    大年初一,好端端與曾孫輩晚親,親筆寫封信來,真是從來未見未聞之事。

    情知事關重大,哪得不心驚肉跳,母女二人俱料絕非佳朓。

    瑤仙答完母話,忙即拆信觀看。

    才看數行,便吓了個魂不附體,哪還念得出口。

    畹秋作賊心虛,本來驚疑,見愛女顔色驟變,益知不妙。

    念頭略轉,倏地把心一橫,猛然鼓勁翻身掙起,一把搶了過去,獰笑道:"左不就是事情穿了,還有甚麼大不了的?事已至此,怕有何用?"瑤仙情急,想要奪回時,寥寥數行核桃大的字迹,畹秋邊說邊看,全都入目。

    瑤仙見乃母面容慘變,知已看悉,心中焦急,不由一陣傷心,趴伏在畹秋身上,嗚嗚咽咽痛哭起來。

     畹秋自知無幸,比前更鎮靜得多。

    回顧绛雪尚在房内,事關重大,雖是心腹丫頭,也不便當她吐露,拿眼睛一看。

    绛雪會意,知她母女有避人的話,又看出事由信起,情形大是不妥,想起平日相待恩厚,又是後悔,又是難受,眼圈一紅,便自避出。

    畹秋何等心細,暗中點了點頭,随用手撫摸着瑤仙的臉蛋說道:"乖兒,不可這樣軟弱,雖是女流,也該有點丈夫氣。

    快些起來,媽有話說呢。

    "瑤仙眼含熱淚,擡頭望着畹秋,心如刀割。

    畹秋道:"媽的事,你想必都知道了吧?"瑤仙嗚咽着,勉強應了一聲。

    畹秋歎口氣道:"媽生平做事,從不說後悔的話。

    照你看來,這事到底怪誰不好呢?要換了你,設身處境,又當如何呢?" 瑤仙天性頗厚,雖然不能公然責母之非,自從那晚乃父受傷,漸知底細,頗多腹诽,本不以母所行為然。

    但是這時看見乃母身敗名裂,生死莫蔔的慘狀,哪能不順着她說。

    母女情重,自然也要偏些。

    便憤慨道:"這事都是蕭逸和那狗賤人害的,自然是他們不好,不過女兒設身處境,決不這樣做法……" 還要往下說時,畹秋忙攔道:"話不是這等說法,事情難怪賤人。

    休說她是一個出身微賤的孤女,蕭逸此等人才,全村的少女,誰也願意嫁她。

    不過有我在頭裡,自慚形穢,不敢存此非分之想罷了。

    賤人那時正住我家,的确見他就躲,并無勾引。

    大對頭就是蕭逸這個該萬死的冤孽。

    他不遵父母之命,目無尊長,這還不說。

    最可恨是他既不想娶我,就該事前明告父母。

    再者我同他從小一處長大,耳鬓厮磨,大來雖沒小時親近,也都常在一起相聚。

    媽乃行将就木之人,你是我身上落下來的肉,事已至此,也無所用其羞忌。

    我因見他老不插香,心下不安。

    為了此事,由他父在日直到死後兩年中,曾經觑便探過他好幾次口氣。

    按說我一個女孩家,論才論貌都是全村數一數二,這等傾心于他,至少也有知己之感,兩家又是至親至好,就算他死戀上那下賤丫頭,也該向我點明才是。

    誰想他一面裝着照常和我同遊同止,一顆狼心卻早歸了人家,外表上和那賤人一樣不露一點神色。

    乖兒你想,我和他平日那等親密,又有兩家父母口頭婚約,隻差過禮了。

    休說我不作第二人想,全村大小人等,哪一個背後不誇男才女貌,是一雙天生佳偶?衆少年姊妹相聚,往往明諷暗點,簡直認做定局的事。

    後來他父死後,我家久等無信,反而屈就。

    外婆屢次赓續他父在世之約,托人提親催娶。

     他如明拒也就罷了,偏又陽奉陰違,拿孝服未滿做推托。

    外婆見他隻推沒拒,還想他真有孝心。

    我雖疑心夜長夢多,但是環顧村中并無勝我之人。

    就說那賤丫頭有點姿色,對他又是冷冷的,見了就躲。

    他為人可是素來溫和,無論對誰都顯得親熱。

    我想賤人是他家奴,名分懸殊,即使看中,也隻納為妾婢;如為正室,單村中這些老挨刀的假道學就不答應。

    想過也就放開。

    萬不料這喪盡天良的豬狗,偷偷不知用甚花言巧語挾制這一夥老狗,借他正位村主那一天,先故意拿冷臉子給我看,把我氣走,然後迅雷不及掩耳,與老狗們一同趕往我家,說娶那賤人為妻。

    你外婆如何肯和一個下賤丫頭争女婿,氣得也不等我回來商量,糊裡糊塗就答應。

    小賤人這等良機自然不放,當時連假都未做。

    他那裡更好,直和娶二婚婆一樣,潦潦草草,當日成婚。

    我和你爹,還有幾個女伴,正在村外閑遊,一點影都不知道,先聽奏樂,接着有人來喚他們回去道喜。

    這些刻薄鬼,因為我素來好強自滿,忽然起了變局,雖未當面嘲笑,哪個走時不偷偷白我兩眼。

    可憐你媽,那時氣得身冷手戰。

    人看我一眼,直似戳了我心頭一刀。

    人情勢利,一會全都狗颠屁股跑個幹淨。

    隻你爹一人未走。

    我才想起他多少年來對我鐘情頗深,人才雖不如那豬狗,論情分卻是一天一地。

    既感激,又可憐,一賭氣,沒多日子,便嫁了你爹。

    嫁雖嫁了,可是我這口怨氣如何得出?本該找豬狗報仇,才是正經對頭。

    說也冤孽,我已是有夫之婦,和你爹又甚恩愛,并無三心二意,偏不忍向他下手。

    隻想拆散他們夫妻,把無數的怨毒都恨在那賤丫頭一個身上,千方百計想将她害死,以緻才有今日之事。

    如今雖說事敗,但那賤丫頭出死入生,在外多年,想必也受了些罪。

    加以她恨豬狗無情無義,已立誓不圓舊夢。

    他二人既不和好,便稱了我的心願。

    我挨她打,由于自取,她回來時并未親來尋我,此恨已消。

    隻是恨這豬狗,卻饒他不得。

    還有那三個小狗,如不用重手法将我打成這樣重傷,我母女也可逃出村去。

    現既不能逃走,事已敗露,又來了這道催命符,我決不想再活在人世。

    想活人也不容,反而抖出弑夫的罪名,連你和玉兒兄弟都做人不得,更難在此立足。

    你如是我女兒,我今明日必死,死後千萬不可露出一點形迹。

    等兩三年後,你們成人,與玉兒合謀、将豬狗父子四人能一網打盡更好,如其不能,除一個少一個,也算是報了母仇。

    事完,立時逃出村去。

    我雖死九泉,也甘心了。

    " 瑤仙因來信明令乃母限三日内安排後事,急速自裁,免敗崔、黃兩家聲譽,遺害子女。

     并說魏氏與她同罪,姑念從兇,未手傷人命,而且丈夫已身為鬼誅,權從未減,過了新正破五便要永遠禁閉終身,不見天日。

    本來衆議給她封帛,因蕭逸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