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九回 念切蒸嘗 還鄉求嗣子 舌如簧鼓 匿怨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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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向村主告發?分明以前說過兩句好話,短日期内不便改口中傷,特意拿話示威。

    把柄在人手裡,如不先行下手,早晚必受其害。

     越想越可慮,更把歐陽霜恨入切骨,背地痛罵一場。

    又由魏氏尋找畹秋問計。

    畹秋微笑了笑,隻囑咐他夫妻對人謙和,做事謹慎,決無他虞。

    如有浮言,我當為你作主。

    用計陷害之言,一字不提。

    蕭元夫妻雖做人為惡的工具,畹秋心事卻并不十分深悉,僅知以前婚姻中變,畹秋為争蕭逸未得,和歐陽霜陽奉陰違。

    有時說起歐陽霜,也仿佛懷恨;等自己迎合獻策,又複淡然,不甚注意,至多叮囑休對人說而已。

    直到這次回來,才看出兩下裡仇恨甚深。

    滿心想他及早下手,不料總是推托遲延,好生不解。

    自己當然不敢妄發,隻得依言行事,處處小心,以示無他。

    無奈歐陽霜成見已深,斷定他夫妻不是善良之輩,毫不假以詞色,以緻二人心中畏忌,圖謀之心更切。

     時光易過,不覺到了冬天。

    歐陽鴻極知上進,見姊夫和全村人衆都看重他,毫無世俗門第之見,甚是高興,乘着閑暇,習武更勤。

    蕭逸夫妻也格外用心傳授。

    這時蕭逸已早遷居峰腰之上,所有居室,都循着山形而建,高低位列,錯落不一。

    蕭逸夫妻住在樓上,樓前平台便是習武場所。

    歐陽鴻原本住在山半閣亭,到了冬天,歐陽霜因閣亭高寒,正對北風,往來不甚方便,命他改在樓下書房以内,暇時還可觀看房中藏書。

    歐陽鴻總是天還未明,衆門徒未到以前,就去平台上練習内家功夫。

    等日出人齊以後,再随衆學習。

    趕上蕭逸有事,便由歐陽霜代為指點。

    畹秋夫妻無日不到。

    由當年起,歐陽霜為了方便,始終沒有命兄弟搬回原住之處。

    到了臘月,歐陽霜又生了個雙胎,依舊子女各一:先生的男名璇,次生的女名琏。

     看去骨格眉眼都很秀美,産婦也安健。

     不料快要滿月,時值上元期近,村中衆兒童乘着放學,成群結伴,拿了自制花炮,在濱湖一帶空地玩耍。

    歐陽霜先生的三個子女蕭玮、蕭玢、蕭珍三人,也在其中。

    正玩得起勁,忽從當空飛過一隻大怪鳥,那鳥飛得極高,迅速非常。

    村中樹木又多,避到林内,本可無事。

    偏生蕭家子女年幼,事出突然,一見狂風大作,天上噓噓有聲,覺得稀奇,反倒昂起頭來,望空注視。

    蕭玮和兩個村童正點着一個大花炮,也沒撒手跑開,那鳥已經飛過。

    又吃炮聲和兒童嘩噪之聲驚飛回來,望見下面群兒,兩翼一收,彈丸飛墜般往下撲來。

    衆兒童見天上飛落一個大怪物,方始害怕,哭喊奔逃,已是無及。

    吃怪鳥将蕭玮、蕭玢一爪一個抓起,往上便飛,眨眼沒入雲際。

    等到村人望見,取了弓矢器械追去,已經飛沒影子。

    蕭逸聞得兇信,自是痛悼萬分,當時還不敢聲張。

    直到滿月以後,委實無可推诿,才告知了愛妻。

    歐陽霜聞耗,一痛幾絕。

    由此苦思成疾,半年始愈。

    因藥服得過多,斷了生養,對于子女,自更珍愛。

    那新生子女又甚聰明,甫滿周歲,便能呀呀學語。

    尤甚戀着舅氏,老是要歐陽鴻抱,簡直不能見面,見了就撲,不依他就啼哭不止。

    歐陽鴻因是外甥,又生得那麼靈巧秀美,自然也是喜愛。

    因為小兒索抱,又當無事之秋,除卻習武,姊弟二人,無形中更是常在一起了。

     畹秋見那男嬰眉目間頗與歐陽鴻相似,越發心喜,當時并不向人提起。

    那男孩也真是乃母、舅氏的冤孽,滿歲不久,就生了重病,日夜啼哭,非要歐陽鴻抱不可。

    乳又未斷,不能離母。

    蕭逸夫妻鐘愛幼子,内親骨肉,原無避忌,除了夜間把小孩哄睡之時,歐陽鴻差不多整日都在乃姊房内。

     畹秋見狀,算計時機業已成熟,想按預定計謀,一一審慎布置。

    先向蕭逸假說:"舅爺年長,男大當婚,該當娶妻的時候了。

    本村現有好幾個美而且好的女子,何不給他完婚,也省得一人寂寞。

    年輕的人,血氣未定,他姊姊想他用功,未必贊同。

    總是你代他作主,早定的好。

    "說時,故意露出十分關切為好的意思。

    歐陽霜愛子正病,哪有心腸及此。

    又知兄弟要學蕭家秘傳内功,不願早婚。

    當初練武時,曾向畹秋提過,不是不知。

    況年未二十,忙着說親則甚?以為是兄弟人品好,必是受人之托來此說媒,仍當出于善意,婉言謝過。

    蕭逸為人愛用心思,甚麼都要想過,見畹秋突來與内弟提親,不急之務,說得那麼鄭重,好生奇怪。

    卻萬想不到是和愛妻不利。

    心想:"内弟人才品行,俱是上等,無怪人多看中。

    畹秋必是受人之托,她所說那兩家女子果然不差。

    先期定下也好,免得又辜負她一番好意。

    "便和愛妻商量。

    歐陽霜正在子病心煩的當兒,沒好氣答道:"表姊從不愛多說無益的話,這次璇兒病還未好,她卻忙着給我兄弟提親,真叫人不解。

    我兄弟要練内功,年紀也輕,暫還談不到這件事吧。

    "蕭逸說過,也就擱起。

     第二日,畹秋乘無人之際,舊事重提,蕭逸聽出畹秋語意有些吞吐,隻着重在内弟早婚,并非受人之托來為女家求婚,心中奇怪,隻想不出是個甚麼原故。

    當時仍用婉言回複了她。

    他因愛妻子病心煩,也沒告知。

    過不幾天,畹秋又點明說少年人血氣未定,總是給他早完婚娶的好等話。

    蕭逸漸聽出來,似有難言之隐。

    疑心家中練武,男女同習,内中頗有兩個貌美少女,莫非内弟年輕,看中人家,有甚麼不合禮的事被畹秋看破,恐怕将來鬧出笑話,所以如此說法?繼一想:"内弟人甚老成,練武總是和乃姊讨教的時候多,見了女人都說不出話來。

    近日更是多在乃姊房内招呼病兒。

    便那兩個女弟子,也俱端莊靜淑。

    練武時衆目昭彰,同在一處,私底下向無往還,縱有情慷,無法通詞。

    怎麼想也不會出甚麼事故。

    但是空穴來風,事總有因,否則畹秋對内弟素來器重稱許,為何如此說法?"口裡不說,暗中卻留了點心。

     這日歐陽鴻因外甥的病有了點起色,不似日前磨人,偶得閑暇,往書房中翻閱書史。

    忽然想起先住居的閣亭以内,還有幾件半舊衣服、一些零星物事不曾拿來。

    昨聽姊夫說,小孩不久痊愈,有了閑心,那閣亭要打掃幹淨,準備賞雪會飲。

    難得今日有空,何不上去,将那些零碎東西取下,收過一旁,免得安排的人費手。

    跑上閣亭一看,除原有零星諸物外,還多着一口小書箱。

    暗忖:"這口小箱,内中所盛,隻是數十本書冊文具。

    記得來時,放在蕭元夫妻行李一起,入村以後,井未交還。

    為趕農忙,無暇讀書,箱中無甚需要物事;新來作客,人未送來,不好意思索要。

    秋收以後,雖從姊夫文武兼習,因一切用具俱都齊備,也不曾想到這口箱子。

    閣亭地高路險,甚是僻靜,輕易無人走到,何時送回,怎麼回憶不起?"當下以為無甚關系,便連箱子和所有零星物件,一并攜回房内,擇地放好,仍去乃姊房中照料病兒。

     這日畹秋生日,歐陽霜因病兒未去,隻蕭逸一人赴宴。

    畹秋裝作多吃了幾杯酒,先隐隐約約向蕭逸重提前事。

    明知蕭逸惦記愛妻病兒,忙着早回。

    不等席散,便由乃夫自去陪客,與魏氏相約偕出,去至蕭逸歸途樹林内相待,故意露出些可疑形迹,等蕭逸走來入套。

    蕭逸到時,本已問畹秋何以關心内弟,非忙着給做媒不可?見她答話吞吐,起了疑心。

    席散忍不住還想再問,一尋畹秋不在,隻得作罷。

    在座親友因崔文和受了阃命,強留夜宴,又值農隙,山居無事,俱都留住未走。

     蕭逸獨自一人,悶悶走回。

    行近林外,微聞畹秋與人私語,心中一動,連忙止步,隐身樹後,側耳細聽。

    隻聽畹秋對魏氏道:"當初回來,你就該對村主實說才是。

    我們雖是至親,到底不好。

    "底下聲音很低,聽不甚真。

    後來仿佛又說:"我起初也很誇他,這話更難說出口了。

    都是你夫妻不好,誰知他兩個不是親骨肉呢?更早知道,也不緻鬧到這地步。

    我以前和她不對過,近年我很看重她,情感比真姊妹還好。

    不瞞你說,休說男人見了愛,連我都愛得她要命。

    無奈她那個脾氣,明知我是成全她一生,想消禍于無形,幾次勸說都不肯聽,哪敢和她剖明利害,當面揭穿呢?不過這事隻有你知我知,我連丈夫前都沒說過一字。

    你夫妻如在人前洩漏,她固不能饒你,我也定和你拼命呢。

    "蕭逸在樹後聞言,方悟畹秋屢次為内弟勸婚之由,大為駭異。

    當時怒氣填胸,幾乎急暈倒地。

    還算是為人深沉,心思細密,強忍悲憤,徑直回去,并未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