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九回 念切蒸嘗 還鄉求嗣子 舌如簧鼓 匿怨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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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一坐就是半天。

    有一次從鏡中偷看她,仿佛斜視自己,面有殺氣。

    想起前事,不禁動了一次疑心,嗣後留心查看,又覺意真情摯,似乎無他,當是眼花錯看,也就罷了。

    畹秋心毒計狠,見害仇人不成,反幾乎引起她的疑忌,越發痛恨。

    暗罵:"好個賤婢,我害死你,倒還是便宜了你。

    既是這樣,我不使你夫妻生離,受盡苦楚,死去還銜恨包羞于地下才怪。

    "于是改了主意,暗籌離間之計。

    心雖想得好,以蕭逸夫妻的濃情密愛,要想使之反目成仇,自比暗殺還難十倍。

     畹秋也真能苦心孤詣,穩紮穩打。

    除心事自家知道外,連乃夫也看不出她有甚麼異圖。

     歐陽霜足月以後,畹秋越從結納上下功夫,真是卿憂亦優,卿喜亦喜,隻要可讨歐陽霜歡喜的,幾乎無微不至。

    而神情又做得不亢不卑,毫不露出谄媚之态。

    那意思是表示:以卿麗質,我見尤憐,況你伶仃孤苦,家無親人。

    你曾寄養我家,我亦無多兄弟。

    以前居在情敵地位,譬之喻亮并生,自然逐鹿中原,各不相下;今則福慧雙修,雖然讓卿獨步,琴瑟永好,我亦相莊鴻案。

    兩雙佳偶,無異天成,各得其所,嫌怨盡捐。

    卿為弱妹,我是長姊,自應互相愛憐,情逾友昆,永以為好才是。

    常言道:"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歐陽霜任是聰明,也由不得堕入彀中,受了她的暗算。

     蕭逸在家中,立一教武場子。

    畹秋首先拉了丈夫,一同附學。

    朝夕共處,不覺又是好幾年。

    歐陽霜又生了一子,取名蕭珍,家庭和美,本無懈可擊。

    畹秋夙仇未報,正在那裡幹看着生氣,背地裡咬牙切齒,忽然來了機會。

    此時村中四面環山,與世隔絕,隻有一條暗洞水路,輕易無人出進。

    也是歐陽霜該有這場劫難。

    原來村人遠祖墳墓都在原籍,另有子孫留守。

    葬在這裡的,最遠不過兩三代。

    村衆自從入山隐居以來,從未回原籍祭掃過。

    這年清明,歐陽霜因為母家寒微,母墓遠在故鄉,父墓卻葬在村中,一時動了孝思,意欲借回籍省視為名,就便将母樞移運來村,與父合葬。

    想好和蕭逸一說,蕭逸素來信她,又知她雖是女流,武功着實不弱。

    自己早就有心回轉祖籍一行,隻是村中百端待理,無法分身,又無妥人可派。

    愛妻代往,又遂了她多年孝思,真乃一舉兩得。

    方打算派兩個可靠之人陪同前往,無巧不巧,當年正趕上出山采辦食鹽。

     村中經蕭氏父子苦心經營,差不多百物均備,隻有鹽茶與染料顔色缺少。

    顔色有無尚可通融。

    近年種了些茶樹,也能将就取用。

    惟獨這鹽,是日用必需之物,照例先存下六年的食鹽,然後不等用完一半,到了三年頭上,便須命人出山采辦。

    就便村人想買些城市間的日用之物,也在這時帶回。

    因為人多,用的量多,要做得隐秘,不使外人知道,事既繁難,責任更大。

    派去的人,非極精細幹練不可。

    每次出發,來接去送,村人視為大典。

    從來都由于慣這差使的兩位村中老人,帶上十來名智勇俱全的村人前往。

    這次兩個老人全在第二年上病故,到了第三年派人時,竟無人敢于應聲。

    最後蕭逸幾經斟酌,才決定派崔文和夫妻二人為首,率領以前去過的人同往。

    由正月十六起身,先将山裡産的金砂、藥材、布匹,用小舟由水洞暗道,運往大鎮集上住下,換成銀子。

    然後分班分地,四下采買鹽料和用物。

    到了近山聚集之所,改了包裝,或早或夜,偷偷運入山去。

    行到半途,交給村裡派出來等候接應的人。

     一次采購不完,再采購二次,接二連三,運夠了數量,然後回轉。

    總在清明前後,方能把事辦完。

     這次崔文和和畹秋等一行,因為好強,做得比前人還要妥當。

    不特帶出去的貨換了大價,帶回來好些有用的東西不算,還多出兩年的鹽,歸期也早在清明以前。

    可是給歐陽霜也帶了一個喪門星回轉。

    這人乃是蕭逸的近支,名叫蕭元。

    乃父蕭成捷,與蕭逸之父同胞。

    當蕭祖歸隐時,蕭成捷正在大名總兵任上。

    蕭祖給他去信,說世方大亂,全族隻留一支子孫守着墓田,餘者全往哀牢山之中隐居避世。

    定在第二年秋間起行,為期尚有年餘,命他急流勇退,率眷還鄉,一同歸隐。

    蕭成捷功名心盛,不但自己未遵父命,反回一封長禀,說乃父太祀人憂天,些須流寇,算得甚麼?即有不虞,憑傳家本領,也不患保不得身家在等語。

    蕭祖知不可勸,便不再回信。

    到時率了家族和一幹至親戚友,願從的仆婢家奴,一同入山隐訖。

    蕭成捷不料乃父如此固執成見,事後也就罷了。

    過了數年,便因功高不肯下人,受了上司之嫉,虧是得的信早,打點得快,隻丢功名,沒有危及身家。

    罷官回去,這才意懶心灰,想到老父之言。

    幾番命人入山打探,總訪不出老父家族下落。

    他守着大片家業,在家享受,本意尋親,隻為相見,不是想要随隐。

    尋訪了幾次無蹤,也就拉倒。

    老死時隻留下了一個幼子,年紀既輕,又遭世變。

    好容易挨到年長娶妻,田産已經蕩盡,僅剩下兩頃祭田。

    又經乃祖禀官,專歸那一房留守的子孫經營祭掃,仗着近族,腆顔到人家吃碗閑飯尚可,打算變賣占奪,卻是萬萬不能。

    無奈何又挨了二十多年,生了一子,尚在懷抱。

    又因究極無賴,盜賣祖墳樹木,被人發覺,委實在家中存身不得,急切間又無處投奔。

    他人本聰明,狠一狠心,連那近族私下送給他住的一所房子都賣掉,破釜沉舟,帶着妻子,前往哀牢山中,好歹要投奔叔父叔伯和一幹族衆。

    好在惡迹不曾敗露,做一個世外之人,吃碗安樂茶飯總可辦到。

     事有湊巧。

    乃父在日,那麼連尋多次,不見蹤迹。

    他入山之始,便斷定哀牢山千裡綿延,隐居必在中下遊,挨近山民墟集一帶深山隐僻之中,決不會在近城鎮處。

    果然不消數月,便尋到蕭祖未移居卧雲村時隐居的山谷之中。

    他見那地方隐僻,山環水繞,土地肥沃,景物幽美,已經動心。

    後又在叢草中發現漢人用的破茗杯碗盞磁片,洗去泥污一查看,竟有蕭家崇德堂制的堂号,益發斷定是在近處無疑。

    他哪知卧雲村山環水阻,無路可通,怎能容易尋到。

    左右近百裡内外,尋了月餘,休說蕭家族衆,連破磁都再尋不着一片。

    暗忖:"蕭家族衆甚多,人人武勇,況且門徒遍于西南諸省,一呼立至。

    這裡雖有猛獸出沒,并無蠻猓生番蹤迹。

    即遇兇險,也必有人逃回故鄉報信,邀人來此報仇,不會一個不留。

    許是換了地方吧?"心終不死,仗着乃妻魏氏也是将門之女,能耐勞苦,仍在山中苦找。

     這日眼看絕望,無心中走到水洞左近高崖之上。

    天已黃昏月上,正打算覓地住宿,忽然崖下澗水中有搖橹之聲。

    悄悄伏身往下一看,月光之下,照見崖壁下平空出來一隻小船,上面坐定幾個漢人。

    心中猜料幾分,還未敢于冒昧。

    便囑妻子暫候,偷偷繞下崖去,伏身僻處窺探。

    也真有耐心,直等了将近兩個時辰,才見一雙少年男女為首,率領十多人,擡着大包,談笑走來。

    到了面前不遠歇下,口裡喊了一聲,澗中小舟上便有五人上岸迎接。

    女的一個說:"大功告成,大家都走累了,反正空山靜夜,絕無外人,天也不早,回村還不會亮,難得有這好月色,且歇片時再走吧。

    "說罷,各把背上包袋等取下,踞石而坐,談說起來。

     蕭元靜心側耳一聽,隐約間聽出這班人正是自己苦尋多日未見的蕭家族衆,并知衆人俱在樂土居住,這一喜真是出于望外。

    見衆人即将起身,哪敢怠慢,慌不疊地出聲喊住,縱了出去。

    崔、黃夫婦還幾乎将他當了外敵,後經盤問明白,又把魏氏喚來相見。

    村中原有舊規,除原有村人之外,不許再引進一人。

    崔文和本不主攜帶入村,偏生畹秋和魏氏同惡相濟,又想收為心腹,一見如故,執意帶回。

    說:"蕭氏近支,豈能任其在外流落?不許入村的是指外人,自家人當然不在其内。

    況他夫婦跋涉山川,經年累月,受盡辛苦,偕隐之志,甚堅且誠,更不能拒而不納。

    我保他夫婦守規矩就是。

    "崔文和和村人自不便再說甚麼。

    當下帶進村去,見了蕭逸等人,也是這一套話。

    人已入村,又是自己人,自無話說。

    蕭元夫妻更是受過艱難辛苦,長于處世,不久便得了衆人信任。

     恰巧歐陽霜要回原籍省墓,搬運母樞,千裡長途,山川險阻,需要兩個适當的人陪同前往。

    蕭逸正在斟酌妥人,畹秋便舉薦了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