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噬臍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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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府的森嚴規矩。

     那傳訊兵撲跪謝安身旁,興奮得熱淚狂湧而出,顫聲道:“報告安公,我軍今早與苻堅二十五萬大軍隔江對陣,玄帥親率精騎,以碎石包藏于河底,分二路渡江進擊,當場射殺苻融,秦軍大敗,堅衆奔潰,自相踐踏或投水而死者不可勝計。

    現今玄帥率騎追擊苻堅,直奔邊荒集去。

    ” 謝安神态悠然的聽着,神情靜如止水,整座忘官軒靜至落針可聞,擠得廳子近門處的一衆侍衛婢仆人人不敢透一口氣,靜待他們心中最崇敬的人作出第一個反應。

     謝安把手上黑子按落棋盤,輕松的道:“這局我勝哩!” 支遁半眼也不瞥向棋盤,隻孥眼緊盯着他。

     事實上每一對眼睛都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大戰雖發生在淝水,他謝安方是運籌帷幄,決勝于千裡之外的關鍵。

     謝安捋須一笑,淡然自若道:“小兒輩,大破賊了!” 衆人齊聲歡呼,一哄而散,搶着去通知府内其它未知情的人。

     支遁為之啞然失笑,大有深意的瞥謝安一眼,似在說他直至此刻,仍扮作“鎮之以靜”的模樣,事實上可肯定他必在心裹暗抹一把汗,并大呼僥幸。

     宋悲風道:“請安爺立即起駕,入宮向皇上賀喜!” 謝安以笑容回敬支遁的暧昧眼神,道:“給我好好款待這位兵哥,備馬!” 宋悲風忙領着報喜兵去了。

     支遁起立道:“謝兄不用理會我,要下棋時随時傳召,剛才那局棋我絕不心服。

    ” 謝安哈哈一笑,告個罪後匆匆離開,剛過門檻,支遁在後面叫道:“謝兄小心足下!” 謝安訝然下望,原來跨出門檻時,把木屐底下的齒兒撞得折斷,自己竟毫不知情,還是支遁眼利。

     謝安搖頭苦笑的去了。

     正是“東山高卧時起來,欲濟蒼生未應晚。

    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靖胡沙”。

     謝玄馳上高崗,遙望挂在汝陰城上的明月,随在後面的劉裕和二千精騎追到身邊方勒馬停下。

     仍是同一樣的月亮,但落在謝玄眼裹,已有完全不同的意義,因為月照下的大地,已因苻堅的慘敗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再不會回複到先前的情勢。

     人心的變化,直接影響到人對千古不變的月兒的看法。

     在苻堅統一北方八年後,北方又重新陷入戰亂,這次的諸胡混戰将比苻秦前的情況更加混亂慘烈。

     他謝玄奉有若此戰獲勝,便全力收複北方之意。

    可是桓沖之死代之以桓玄,使他對這想法再沒有把握。

     缺乏荊州糧草軍馬的支持,他将舉步為艱,何況尚有朝廷的制肘。

     事實上桓玄升為大司馬後,由于荊州軍權獨立,比他更有條件北伐。

    在這樣的情況下,桓玄一天不對北方用兵,他謝玄便無法北上,因為他必須留守北府,以制衡桓玄。

    形勢忽然發展到這個地步,确是始料不及,令他坐失良機。

     對桓玄的野心,他知道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桓玄一直不甘心在“九品高手”榜上屈居于他之下,且曾兩次約期挑戰,名之為切磋,可是其用心路人皆見,都被自己以“同為朝廷重臣”婉言拒絕。

     可以想見當慕容垂撤出鄖城,桓玄将會對秦軍窮追猛打,一邊收複邊荒以北所有陷落的城市,更會揮軍攻打川蜀,以擴大地盤,更可名正言順招募各方豪勇,增強實力,令朝廷不敢興起削弱他軍力權勢的任何念頭。

     他謝玄挾着大敗苻堅的威勢,各地反動力量會暫時斂旗息鼓,不敢妄動。

    可是一旦與桓玄的利害沖突表面化,加上司馬道子的興風作浪,破壞二叔和桓沖竭力營造出來的團結穩定局面,大亂将會如洪水般破堤卷來,令南方也不會比北方好上多少。

     謝玄不由歎一口氣,心中所想的事大大沖淡他因勝利而來的喜悅。

     身後的劉裕低聲問道:“玄帥何故歎息?” 謝玄重重籲出一口氣,抛開心中雜念,道:“我們由此全速飛馳,即使不能在途上追到苻堅,諒可先一步到達邊荒集,再恭候苻堅大駕。

    我們走吧!” 說罷領頭街下山坡,二千精騎一陣風般往汝陰城直馳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