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寨夜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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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

    道窮則變,物極必反,此為天地至理,沒有任何人力可以阻撓改變。

    ”說到最後一句話,唇角現出一絲苦澀無奈的表情。

     支循提壸為謝安斟注熱酒,道:“你說得潇灑。

    可是我卻清楚自苻堅崛起後,你一直在準備應付一場像這樣子的決定性大戰,不但進行土斷編籍,從世族豪強取回大量土地,又招攬大批丁口,俾得以成立北府兵。

    隻不過你一向奉行黃老之治,清靜而不擾民,故像善戰者似無赫赫之功,其實是鎮以和靖,禦以長算,不存小察而宏以大綱,對下面的人施行無言之教,大巧若拙,豈如你所說的像沒有幹過任何事呢?” 又為自己注酒,續道:“從興盛看出衰滅,從生機處察覺死亡,盛衰生死循環往複,一向如此,謝兄何須介懷?” 謝安舉杯邀飲,兩人一口氣喝盡。

     謝安放下酒杯,若有所思的道:“太上忘情,其次任情,再次矯情;情之所鐘,正是我輩。

    剛才我撫弦彈琴,忽然想起自身所處的位置,故生出黯然神傷的憂思。

    ” 支循大訝問道:“何出此言?” 謝安卻沒有直接答他,道:“由王導到我謝安,每次推行土斷,事實上都是要從世族的手上奪取土地和人力,而我王謝兩家更為世族裡的世族,大師說這是否非常矛盾呢?” 支循明白過來。

     晉室立國,大封宗室,以宗王出鎮督軍,種下八王之亂的禍根。

    而高門世族,則按品級享有占田蔭客蔭族的特權,即占有大量的土地和戶口而免除國家賦役,土斷正是重新限制公卿世族這種特權的重要措施,更是針對世族強占土地使問題更趨惡化的手段。

     謝安沉聲道:“東漢末年,先後有黃巾之亂和董卓之亂,天下群雄并起,互相攻伐,戰禍連年,直到今天,仍未休止,經曆二百年,期間隻有我大晉曾實現短暫的統一,卻隻有三十八年,中土長期處于分裂割據的局面。

    八王之亂當然對大晉造成嚴重的破壞,可是比起因此而惹來各内徙胡族的作亂,仍算不上是甚麼一回事,弄至百姓流亡,中原蕭條,千裡無煙,饑寒流損,相填溝壑,民不聊生,自天地開辟,書籍所載,大亂之極,末有若茲者也。

    究其主因,在于門閥政治的流蔽和胡族入主中原,我謝安身為世族之首,想念及此,更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 支循道:“謝兄能對自身和所處的情況作出深刻的反省,大晉有希望哩!” 謝安苦笑道:“我正是因為覺得沒有希望而感觸叢生,我已垂垂老矣,去日無多,隻好把希望寄托在玄侄身上,隻看他組織北府兵,可知他是個敢打破成規,不理門第之見,惟才是用的人。

    可是現今形勢分明,此戰若敗,當然一切休提,但若得勝,朝廷必會對他多方壓抑,因怕他成為另一個桓溫,威脅司馬家的皇業,在這種情況下,玄侄能維持家族的地位已不容易,遑論針對時政作出改革。

    唉!大晉再沒有希望了。

    ” 支循聽得默然不語。

     謝安忽然舉手撫琴,清音流水般奏起,唱道:“為君既不易,為良臣獨難。

    忠信事不顯,乃有見疑患……” 低沉嘶啞,充滿憂國傷時的悲歌,遠遠傳開去。

     汝陰城受到的破壞,遠過于邊荒集,城牆幾不存在,大半房舍被燒為灰燼,隻餘南北大街旁二三列數百所店鋪和民居,仍大緻保持完整,亦是門破窗塌,野草蔓生的凄涼慘狀。

     劉裕從南面瞧進月映下陰森森的長街,穎水在右方裡許外流過,心中泛起危機四伏的感覺,不知是因那太平妖人的陰影,還是基于軍人的敏銳直覺。

     當機立斷下,他決定放棄入城,改為繞過廢墟的東南角,沿穎水繼續北上,有穎水作方向指引,縱使月黑風高,亦不緻迷途。

    他本有到城内找尋逃出邊荒集的漢族荒人之心,可是瞧到城内這番情景,曉得縱使有荒人躲在城内,必須大費一番尋尋覓覓的工夫,加上對太平妖道的懼意,遂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心,決定過城不入。

     既打定主意,再不猶豫,展開身法,沿南垣全速東行,然後折北靠東垣而去,此正為他機智之處,遇事時随時可躲進廢墟内,要打要逃,都方便得多。

     快要越過汝陰廢城的東北角,蓦地前方蹄音大作,劉裕心叫僥幸,忙躍上左旁一處破牆之上,在三丈許高處朝北瞧去。

     在淡黃的月色下,裡許外宿鳥驚飛,塵土揚起,火把光閃爍。

    他乃專業的采子,一眼望去,已知來者約數百之衆,該是苻堅先鋒部隊裡的采路尖兵,目的地是淮水,好為苻堅大軍渡淮作準備,亦有廓清沿途障礙的任務。

    他清楚這樣的隊伍必不止一隊,而是共分多路,夾着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