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煙騰火熾走豪俠,粉膩脂香羁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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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我二人差相彷佛,福澤自不可同日而語,當下連叫:&ldquo不去啦,不去啦!&rdquo 皇帝在房裡興高采烈的喝酒聽曲,白振等人在外面卻忙得不亦樂乎。

    這時革職留任、戴罪圖功的浙江水陸提督李可秀統率兵丁趕到,将巷子團團圍住,他手下的總兵、副将、參将、遊擊,把巷子每一家人家搜了個遍,就隻剩下玉如意這堂子沒抄。

    白振帶領了侍衛在屋頂巡邏,四周弓箭手、鐵甲軍圍得密密層層。

    古往今來,嫖院之人何止千萬,卻要算乾隆這次嫖得最為規模宏大,當真是好威風,好煞氣,于日後&ldquo十全武功&rdquo,不遑多讓焉。

    後人有&ldquo西江月&rdquo一首為證,詞曰:鐵甲層層密布,刀槍閃閃生光,忠心赤膽保君皇,護主平安上炕。

     湖上選歌征色,帳中抱月眠香。

    刺嫖二客有誰防?屋頂金鈎鐵掌。

     衆侍衛官兵忙碌半夜,直到天亮,幸得平安無事,雞犬不驚。

    到太陽上升,和珅悄悄走到玉如意房外,從窗縫裡一張,見床前放着乾隆的靴子和一雙繡花小鞋,帳子低垂,寂無人聲,伸了伸舌頭,退了出來。

    哪知從卯時等到辰時,又等到巳時,始終不見皇上起身,不由得着急起來,在窗外低呼:&ldquo老爺,要吃早點了嗎?&rdquo連叫數聲,帳中聲息俱無。

     和珅暗暗吃驚,轉身去推房門,裡面闩住了推不開。

    他提高聲音連叫兩聲:&ldquo老爺!&rdquo房裡無人答應。

    和珅急了,卻又不敢打門,忙出去和李可秀及白振商量。

    李可秀道:&ldquo咱們叫老鸨去敲門,送早點進去,皇上不會怪罪。

    &rdquo白振道:&ldquo李軍門此計大妙。

    &rdquo 三人去找老鸨,哪知妓院中人竟然一個不見。

    三人大驚,情知不妙,忙去拍玉如意房門,越敲越重,裡面仍然毫無聲息。

     李可秀急道:&ldquo推進去吧!&rdquo白振雙掌抵門,微一用力,喀喇一聲,門闩已斷。

     和珅首先進去,輕輕揭開帳子,床上被褥零亂,哪裡有乾隆和玉如意的蹤影?登時驚得暈了過去。

    白振忙叫進衆侍衛,在妓院裡裡外外搜了一個遍,連每隻箱子每隻抽屜都打開來細細瞧了,可是連半點線索也沒有。

    衆人又害怕又驚奇,整夜防守得如此嚴密,連一隻麻雀飛出去也逃不過衆人眼睛,怎麼皇帝竟會失蹤?白振又再檢查各處牆壁,看有無複門機關,敲打了半天,絲毫不見有可疑之處。

    不久禦林軍統領福康安和浙江巡撫都接到密報趕到。

    衆人聚在妓院之中,手足無措,魂不附體,面如土色,呆若木雞。

     正是:皇上不知何處去,此地空餘象牙床。

     那晚乾隆聽玉如意唱了一會曲,喝了幾杯酒,已有點把持不定。

    玉如意媚笑道:&ldquo服侍老爺安息吧?&rdquo乾隆微笑點頭。

    玉如意替他寬去衣服鞋襪,扶到床上睡下,蓋上了被,輕笑道:&ldquo我出去一會,就回來陪你。

    &rdquo乾隆覺枕上被間甜香幽幽,頗涉遐思,正迷迷糊糊間,聽得床前微響,笑道:&ldquo你這刁鑽古怪的妮子,還不快來!&rdquo 帳子揭開,伸進一個頭來,燭光下隻見那人滿臉麻皮,圓睜怪眼,腮邊濃髯,有如刺猬一般,與玉如意的花容月貌大不相同。

    乾隆還道眼花,揉了揉眼睛,那人已把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指在他喉邊,低喝:&ldquo丢他媽,你契弟皇帝,一出聲,老子就是一刀。

    &rdquo 乾隆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霎時間欲念全消,宛如一桶雪水,從頂門上直灌下來。

    那人更不打話,摸出塊手帕塞在他嘴裡,用床上被頭把他一卷,便像個鋪蓋卷兒般提了出去。

     乾隆無法叫喊,動彈不得,睜眼一片黑暗,隻覺被人擡着,一步一步向下走去,鼻中聞到一股泥土的黴臭潮濕之氣,走了一會,又覺向上升起,登時省悟,原來這批人是從地道中進來的,因此侍衛官兵竟沒能攔住。

    剛明白此節,隻覺身子震動,車輪聲起,已給人放入馬車,不知謀叛者何人,又不知要把自己帶到哪裡? 車行良久,道路不平,震動加烈,似已出城,到了郊外。

    再走好半天,車子停住,乾隆感到給人擡了出來,愈擡愈高,似乎漫無止境,心中十分害怕,全身發抖,在被窩中幾乎要哭了出來。

    惶急之際,忽動詩興,口占兩句,詩雲:&ldquo疑為因玉召,忽上峤之高。

    &rdquo 被人擡着一步一步的向上,似是在攀援一座高峰,最後突然一頓,給人放在地下。

    他不敢言語,靜以待變,過了半晌竟沒人前來理睬。

    将裹在身上的被子稍稍推開,側目外望,黑漆漆的甚麼也看不見,隻聽得遠處似有波濤之聲,凝神靜聽,又聽得風卷萬松,夾着清越悠長的銅鈴之聲。

    風勢越來越大,一陣陣怒嘯而過,似覺所處之地有點搖晃,更是害怕,推開被頭,想站起來看看,剛一動,黑暗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ldquo要性命的就别動。

    &rdquo敢情監視着他的人守候已久,乾隆吓得不敢動彈。

     如此挨了良久,心頭思緒潮湧,風聲漸止,天色微明,乾隆看出所處之所是一間小室,但爬得這麼高,難道這是高山之巅的一所房屋?正在胡思亂想,忽聽得一陣唏哩呼噜之聲,細細聽去,原來是監守者正在吃面,聽聲音是兩個人,大口咀嚼,吃得十分香甜。

    他折騰了一夜,這時已感饑餓,面香一陣陣傳來,不覺食欲大起。

     過了一會,兩人面吃完了,一個人走過來,将滿滿一碗蝦仁鳝糊面放在他頭邊地下,相距約有五尺,碗中插了一雙筷子。

    乾隆尋思:&ldquo這是給我吃的麼?&rdquo不過這兩人既不說,肚中雖餓,也不便開口尋問。

    隻聽一人道:&ldquo這碗面給你吃,裡面可沒毒藥。

    &rdquo乾隆大喜,坐起身來正要去拿,忽然身上一陣微涼,忙又睡倒,縮進被裡。

    原來昨夜玉如意服侍他安睡之時,已幫他将上下衣服脫得精光,這時一絲不挂,怎能當着衆人前鑽出被窩來拿面? 那人罵道:&ldquo他媽的,你怕毒,我吃給你看。

    &rdquo端起碗來,連湯帶面,吃了個幹幹淨淨。

    乾隆見這人滿臉疤痕,容色嚴峻,甚感懼怕,道:&ldquo我身上沒穿衣,請你給我拿一套衣服來。

    &rdquo他話中雖加了個&ldquo請&rdquo字,但不脫呼來喝去的皇帝口吻。

    那人哼了一聲,道:&ldquo老子沒空!&rdquo這人是鬼見愁十二郎石雙英,一副神情,無人不怕。

     乾隆登時氣往上沖,但想自己命在别人掌握之中,皇帝的威嚴隻得暫且收起,隔了半刻,說道:&ldquo你是紅花會的麼?我要見你們姓陳的首領。

    &rdquo 石雙英冷冷的道:&ldquo咱們文四哥給你折磨得遍身是傷。

    總舵主在請醫生給他治傷,沒功夫見你,等文四哥的傷勢痊愈了再說。

    &rdquo乾隆暗想,等他傷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不由得暗暗着急。

    隻聽得另一個喉音粗重、神态威猛的人道:&ldquo要是四哥的傷治不好,歸了天,那隻好叫你抵命。

    &rdquo這人是鐵塔楊成協,這話倒非威吓,實是出自肺腑之言。

    乾隆無法搭腔,隻得裝作沒聽見。

     隻聽兩人一吹一唱,談了起來,痛罵滿洲鞑子霸占漢人江山,官吏土豪,欺壓小民,說來句句怨毒,隻把乾隆聽得驚心動魄。

    到了午間,孟健雄和安健剛師兄弟來接班,兩人一面吃飯,一面談論官府拷打良民的諸般毒刑,甚麼竹簽插指甲、烙鐵燒屁股、夾棍、站籠,形容得淋漓盡緻,最後孟健雄加上一句:&ldquo将來咱們把這些貪官污吏抓來,也教他們嘗嘗這些滋味。

    &rdquo安健剛道:&ldquo第一要抓貪官的頭兒腦兒。

    插他的手指,燒他的屁股。

    &rdquo 這一天乾隆過得真是所謂度日如年,好容易挨到傍晚,換班來的是常氏雙俠。

    這對兄弟先是悶聲不響的喝酒,後來酒意三分,哥兒倆大談江湖上對付仇家的諸般慘毒掌故。

    甚麼黑虎崗郝寨主當年失風被擒,後來去挖掉了捉拿他的趙知府的眼珠;甚麼山西的白馬孫七為了替哥哥報仇,把仇人全家活埋;甚麼彰德府鄭大胯子的師弟剪他邊割他靴子,和他相好勾搭上了,他在師弟全身割了九九八十一刀。

    乾隆又餓又怕,想掩上耳朵不聽,但話聲總是一句一句傳進耳來。

    兄弟倆興緻也真好,一直談到天明,&ldquo龜兒子&rdquo和&ldquo先人闆闆&rdquo,也不知罵了幾千百句。

    總算他們知道乾隆是總舵主的同胞兄弟,沒辱及他的先人。

    乾隆整夜不能合眼。

    常氏雙俠形貌可怖,有如活鬼,燈下看來,實令人不寒而栗。

     次日早晨,趙半山和衛春華來接班。

    乾隆見這兩人一個臉色慈和,一個面目英俊,不似昨天那批人兇神惡煞般的模樣,又均在西湖上見過,稍覺放心,實在餓不過了,對趙半山說道:&ldquo我要見你們姓陳的首領,請你通報一聲。

    &rdquo趙半山道:&ldquo總舵主今兒沒空,過幾天再說吧。

    &rdquo乾隆心想:&ldquo這樣的日子再過幾天,我還有命麼?&rdquo說道:&ldquo那麼請你先拿點東西給我充饑。

    &rdquo趙半山道:&ldquo好吧!&rdquo大聲叫道:&ldquo萬歲爺要用禦膳,快開上酒席來。

    &rdquo衛春華答應着出去。

     乾隆大喜,說道:&ldquo你給我拿一套衣服來。

    &rdquo趙半山又大聲叫道:&ldquo萬歲爺要穿衣了,快拿龍袍來。

    &rdquo乾隆喜道:&ldquo你這人不錯,叫甚麼名字?将來我必有賞賜。

    &rdquo趙半山微笑不答。

    乾隆忽然想起,道:&ldquo啊,我記得了,你的暗器打得最好。

    &rdquo 孟健雄捧了一套衣服進來,放在被上,乾隆坐起一看,見是一套明朝的漢人服色,不覺大為躊躇。

    趙半山道:&ldquo咱們隻有這套衣服,你着不着聽便!&rdquo乾隆心想我是滿清皇帝,怎能穿明朝的漢人服色,可是不穿衣服,勢必不能吃飯,餓了一日兩夜之後,這時甚麼也顧不得了,隻得從權穿起。

     他穿了漢人裝束,雖覺不慣,倒也另有一股潇灑之感,站起來走了幾步,向窗外一望,不由得吓了一跳,隻見遠處帆影點點,大江便在足底,眼下樹木委地,田畝小如棋局,原來竟是身在高塔之頂。

    這寶塔作八角形,既在大江之濱,那定是杭州著名的六和塔了。

     又過了兩個時辰,才有人來報道:&ldquo酒席擺好了,請下去用膳。

    &rdquo乾隆跟着趙半山和衛春華走到下面一層,見正中安放一張圓桌,桌上杯箸齊整,器皿雅潔,桌上已團團坐滿了人,留下三個空位。

    衆人見他下來,都站起身來拱手迎接。

    乾隆見他們忽然恭謹有禮,心中暗喜。

     無塵道人道:&ldquo我們總舵主說他和皇上一見如故,甚是投緣,因此請皇上到塔上來盤桓數日,以便作長夜之談,哪知他忽有要事,不能分身,命貧道代緻歉意。

    &rdquo乾隆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無塵請他上坐。

    乾隆便在首位坐了。

     侍仆拿酒壺上來,無塵執壺在手,說道:&ldquo弟兄們都是粗魯之輩,不能好好服侍皇上,請别怪罪。

    &rdquo一面說一面篩酒,酒剛滿杯,無塵忽然變臉,向侍仆怒罵:&ldquo皇上要喝最上等的汾酒,怎麼拿這樣子的淡酒來?&rdquo舉杯一潑,将酒潑在侍仆臉上。

    侍仆十分惶恐,說道:&ldquo這裡隻備了這種酒,小的就到城裡去買好酒。

    &rdquo無塵道:&ldquo快去,快去。

    這樣子的酒,咱們粗人喝喝還可以,皇上哪能喝?&rdquo徐天宏接過酒壺,給各人篩了酒,就隻乾隆面前是一隻空杯,他不住向乾隆道歉。

     一會兒侍仆端上四盆熱氣騰騰的菜肴,一盆清炒蝦仁,一盆椒鹽排骨,一盆醋溜魚,一盆生炒雞片,菜香撲鼻。

    無塵眉頭一皺,喝道:&ldquo這菜是誰燒的?&rdquo一名廚子走近兩步道:&ldquo是小人燒的。

    &rdquo無塵怒道:&ldquo你是甚麼東西?幹麼不叫皇上寵愛的禦廚張安官來燒蘇式小菜?這種杭州粗菜,皇上怎麼能吃?&rdquo 乾隆道:&ldquo這幾樣菜色香俱全,也不能說是粗菜。

    &rdquo說着伸筷去盆裡挾菜。

    陸菲青坐在他身旁,伸出筷子,說道:&ldquo這種粗菜皇上不能吃,别吃壞了肚子。

    &rdquo雙筷在他筷上一挾,潛用内力,輕輕一折,把乾隆的筷子齊齊折斷了一截。

     群雄見陸菲青不動聲色,露了這手,都是暗暗佩服。

    無塵心道:&ldquo他師弟張召重武功雖高,談到内功,恐怕還是不及師兄。

    綿裡針果然名不虛傳。

    &rdquo乾隆筷子被陸菲青挾斷,伸出又不是,縮進又不是,登時面紅過耳,拍的一聲,把斷筷擲在桌上。

     大家隻當不見,&ldquo請請&rdquo連聲,吃起菜來。

     徐天宏向廚子喝道:&ldquo快去找張安官來給皇上做菜。

    皇上肚子餓了。

    你不知道麼?&rdquo廚子諾諾連聲,退了下去。

     乾隆自知他們有意作弄,肚中饑火如焚,眼見衆人又吃又喝,連聲贊美,心中又氣又恨,可又發作不得,菜肴一道一道的上來。

    塔中設有爐竈,每道菜都是熱香四散。

    好容易幹吞饞涎等他們吃完酒席,侍仆送上龍井清茶。

    徐天宏道:&ldquo這茶葉倒還不錯,皇上可以喝一杯。

    &rdquo乾隆接來兩口喝幹,茶入空肚,更增饑餓。

    蔣四根在旁卻不住撫摸肚子,猛打飽呃,大呼:&ldquo好飽!&rdquo 趙半山道:&ldquo我們已去趕辦禦用筵席,請皇上稍等片刻。

    &rdquo無塵在一旁頓足怒罵,說待慢了貴客,總舵主回來定不高興。

    周仲英把鐵膽弄得當啷啷直響,說道:&ldquo皇上肚餓了吧?&rdquo乾隆哼了一聲,并不言語。

     蔣四根道:&ldquo餓乜?我好飽!&rd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