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二十八 22天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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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鹄不日浴而白,烏不日黔而黑。

    黑白之樸,不足以為變;名譽之觀,不足以為廣。

    泉涸,魚相與處于陸;與其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rdquo 【今譯】 孔子拜見老聃而談論仁義。

     老聃說:&ldquo簸糠眯糊了眼睛,就會天地四方易位;蚊虻叮咬了皮膚,就會整夜不能睡好。

    仁義的慘毒,足以昏愦吾人的德心,禍亂之大莫過于此。

    你欲使天下不失淳樸真德,應該仿效天道而動,葆全真德而立。

    又何必自視傑出而高舉仁義,如同敲響戰鼓而尋找逃亡者呢?天鵝不必天天洗澡卻白,烏鴉不必天天染墨卻黑。

    黑白的淳樸,不可加以改變;名譽的外觀,不可加以推廣。

    泉水幹涸以後,魚類才會共同相處于陸地;與其處于陸地相互噓氣潤濕,相互濡染唾沫,不如遨遊江湖相互忘記。

    &rdquo 孔子見老聃歸,三日不談。

     弟子問曰:&ldquo夫子見老聃,亦将何規哉?&rdquo 孔子曰:&ldquo吾與汝處于魯之時,人用意如飛鴻者,吾為弓一弩一而射之;用意如遊鹿者,吾為走狗而逐之;用意如井魚者,吾為鈎繳以投之。

    至于龍,吾不知也。

    吾乃今于是乎見龍!龍,合而成體,散而成章,乘乎雲氣,而養乎陰陽。

    予口張而不能嗋,舌舉而不能讱,予又何規老聃哉?&rdquo 子貢曰:&ldquo然則人固有一屍一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發動如天地者乎?賜亦可得而觀乎?&rdquo遂以孔子聲見老聃。

     老聃方将倨堂而應,微曰:&ldquo予年運而往矣,子将何以戒我乎?&rdquo 子貢曰:&ldquo夫三王之治天下不同,其系聲名一也。

    而先生獨以為非聖人,如何哉?&rdquo 老聃曰:&ldquo小子少進!子何以謂不同?&rdquo 對曰:&ldquo禹用力而湯用兵,文王順纣而不敢逆,武王逆纣而不肯順,故曰不同。

    &rdquo 老聃曰:&ldquo小子少進!餘語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

    黃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親死不哭,而民不非也。

    堯之治天下,使民心親;民有為其親殺其服,而民不非也。

    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競;民婦孕七月而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誰,則人始有夭矣。

    禹之治天下,使民心變;人有心而兵有順,殺盜非殺人,自為種而天下耳。

    是以天下大駭,儒墨皆起。

    其作始有倫,而今乎歸。

    汝何言哉?餘語汝:三王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亂莫甚焉。

    三王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精,中堕四時之施,其知憯于蛎虿之尾、鮮規之獸。

    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爾猶自以為聖人,不可恥乎?其無一恥也!&rdquo 子貢蹵蹵然,立不安。

     【今譯】 孔子拜見老聃歸來,三天沒有言談。

     弟子問:&ldquo夫子去見老聃,對他有何規谏呢?&rdquo 孔子說:&ldquo我與你們住在魯國之時,有人用意如同高飛的大雁,我就用意如同弓一弩一而射擊之;有人用意如同閑遊的麋鹿,我就用意如同獵狗而追逐之;有人用意如同井中的遊魚,我就用意如同鈎繩而垂釣之。

    至于龍,我從未見過。

    我如今在此見到了龍。

    龍,合觀見其妙體,散觀見其文章,駕乘雲氣,而頤養于陰陽。

    我口張而不能閉,舌舉而不能言,我又如何規谏老聃呢?&rdquo 子貢說:&ldquo那麼人竟能靜居如一屍一而動現如龍,淵深緘默而震響如雷,天機發動如同天地嗎?我也可以去觀瞻一下嗎?&rdquo于是以孔子弟子的名義拜見老聃。

     老聃正好坐在客堂而接待子貢,輕聲說:&ldquo我年紀已經大了,你要告誡我什麼呢?&rdquo 子貢說:&ldquo三王治理天下的方式不同,享有的聲名一樣。

    然而先生唯獨以為三王并非聖人,是何緣故呢?&rdquo 老聃說:&ldquo年輕人過來!你為何說三王治理天下的方式不同?&rdquo 子貢答道:&ldquo夏禹用力治水而商湯用兵伐桀,文王順從商纣而不敢叛逆,武王叛逆商纣而不肯順從,所以說方式不同。

    &rdquo 老聃說:&ldquo年輕人過來!我告訴你三皇五帝如何治理天下。

    黃帝治理天下,是使民心齊一;有人死了雙親不哭,然而民衆不以為非。

    唐堯治理天下,是使民心相親;有人死了雙親遞降喪服,然而民衆不以為非。

    虞舜治理天下,是使民心競争;婦人懷孕七月就能分娩,嬰兒出生五月就能說話,還不能笑就能辨别他人,于是人類開始短命早夭。

    夏禹治理天下,是使民心改變;人們有了私心而認為用兵順于天道,殺盜并非殺人,自居為人而視天下人為非人。

    因此天下大受驚駭,儒墨紛紛興起,開始規定人倫等級,如今天下歸心臣服君主,你有何話說呢?我告訴你:三王的治理天下,名為治理天下,然而禍亂莫此為甚。

    三王的心知,上悖日月的光輝,下違山川的精華,中亂四季的運行,他們的心知慘毒甚于蠍子之尾、有毒之獸。

    不能安于物性天命之實情的亂人,你仍然自以為聖人,不可恥嗎?太無一恥了!&rdquo 子貢惶惶然,站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