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淵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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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說,在這個時候,對成仁的意志,更加确定,不再動搖了。

     至于什麼叫大光明法?這是麻煩的問題,是很麻煩、很麻煩的事。

    大光明法就是佛家一種修煉的方法。

    我們前面說到&ldquo克己複禮,天下歸仁。

    &rdquo如拿佛家的道理來講,也可以說與佛家的大光明法絕對連帶的。

    現在我們推開《論語》不講,我們是現代人,隻好從現代人的觀念來講。

     剛才提到&ldquo勞生&rdquo,無論如何,人一生都是忙忙碌碌,就是勞生。

    道家的文學還有個名詞叫作&ldquo浮生&rdquo,大家都讀過李白的《春夜宴桃李園序》,其中&ldquo浮生若夢,為歡幾何?&rdquo這個&ldquo浮生&rdquo的觀念與名詞是由道家來的,和&ldquo勞生&rdquo是同樣的意思,人為什麼感覺到生命是勞苦的?不管貧富,天天努力争取、忙碌的對象,最終都不能真正的占有。

    一個富人,了不起每天進帳有一千多萬,不過搬來搬去,也不是他的。

    所以物質世界的東西,必定不是我之&ldquo所有&rdquo,隻是我暫時之&ldquo所屬&rdquo。

    與我有連帶關系,而不是我能占有,誰都占有不了。

     無所住心 有些人用不着讀書,從一些現象,就可以把人生看得很清楚。

    隻要到婦産科去看,每個嬰兒都是四指握住大拇指,而且握得很緊的。

    人一生下來,就想抓取。

    再到殡儀館去看結果,看看那些人的手都是張開的,已經松開了。

    人生下來就想抓的,最後就是抓不住。

    在大一陸上西南山中住過的,就看到猴子偷包谷&mdash&mdash玉蜀黍,伸左手摘一個,挾在右腋下,又伸右手摘一個,挾在左腋下。

    這樣左右兩手不斷的摘,腋下包谷也不斷的掉,到了最後走出包谷田,最多手中還隻拿到一個。

    如果被人一趕,連一個也丢了。

    從這裡就看到人生,一路上在摘包谷,最後卻不是自己的。

    由這裡了解什麼是人生,不管富貴貧賤,都是這樣抓,抓了再放,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

    光屁一股來,光屁一股走,就是這麼回事。

     這個生死兩頭的現象我們看通了,中間感覺的痛苦、煩惱,這種心理上的情緒,是從思想這個根源來的。

    不講現象,隻追求思想的根本,便是形而上學。

    現在我們坐在這裡,試問誰能沒有思想?沒有思想是不可能的。

     西方的哲學家笛卡兒說:&ldquo我思故我在。

    &rdquo他認為我有思想則有我,我如沒有思想則沒有我了。

    西方哲學非常重視&ldquo思想&rdquo這個東西,人沒有思想叫什麼人呢?當然有個名稱,叫作&ldquo死人&rdquo,那我就不存在了。

    這種觀念,嚴格說來,應該歸于唯物思想的範圍。

     在我們中國哲學,東方哲學,看到西方的這種哲學,能思想的&ldquo我&rdquo,都是斷續的&ldquo我&rdquo。

    我們曾經以燈光,以流水來比喻過它。

    現在坐在這裡,都可以體會到,隻要是清醒的,一定有思想。

    但回轉來反省、體會一下,沒有一個念頭,沒有一個思想是永恒存在的。

    一個個很快的過去了。

    我們腦子裡的意識形态,隻要一想到&ldquo我現在&rdquo,便又立即過去了,現在是不存在的。

    未來的還沒有來,我們說一聲&ldquo未來&rdquo,就已經變成現在了,這個&ldquo現在&rdquo又立即過去了。

    像流水的浪頭一樣,一個個過去了。

    不過連接得非常密切。

    這是人類本性的功能所引起的現象。

     佛學對于本性,比方作大海。

    我們現在的思想&mdash&mdash包括了感覺、知覺,是海面上的浪頭。

    一個浪頭、一個浪頭過去了,不會永恒存在的。

    我們從這裡看人類的思想、感情,無論如何會變去的。

    譬如說張三發了脾氣,就讓他去發,發過了他就不發了。

    就是這個浪頭打過去了。

    佛學在這一方面就告訴人們,這是&ldquo空&rdquo的。

    宇宙間一切現象,包括了人類心理上生命的現象,一切都會過去的,沒有一個停留着。

    這在佛學上有個名詞叫&ldquo無常&rdquo。

    世界上的事情,永遠無常,不會永恒地存在,但不懂宗教哲學的人便不同了,他把&ldquo無常&rdquo亂變成了&ldquo無常鬼&rdquo。

    其實,&ldquo無常&rdquo是一個術語,意思是世界上的事情沒有永恒存在的。

    因此人的感情也是無常的,不會永恒不變。

    我喜愛這個東西,三天以後就過去了。

    這種&ldquo無常&rdquo的觀念是印度文化,也在東方文化的範圍。

     在中國的文化,見于《易經》中,不叫無常,而叫&ldquo變化&rdquo。

    天地間的事情,随時随地,每分每秒都在變,沒有不變的道理,一定在變。

    換句話說,《易經》中變化的道理是講原則;佛學的無常是講現象。

    名稱不同,道理是一個。

    就是講人的思想,心理的浪頭都會過去的,所以認為是空的。

    這是消極的,看人生是悲觀的。

    就像猴子偷包谷一樣,空手來,然後又空手跑了,什麼都拿不到。

    這是&ldquo小乘&rdquo的佛學觀念。

     上面僅僅說了一半,還有道理,不但思想是無常,是空的,就是這個身體,這個生命,都是無我的。

    試問哪一樣是我?佛學認為&ldquo我&rdquo是假的,沒有真正的&ldquo我&rdquo。

    西方笛卡兒的哲學認為思想是真我,這個理論我們前面已經說過,是不對的,還是有問題的。

    現在談談物質的&ldquo我&rdquo,也沒有真我。

     身非我有 佛學看我們這個身體,是&ldquo四大&rdquo構成的。

    我們常在小說中看到&ldquo四大皆空&rdquo這句話。

    什麼是&ldquo四大&rdquo呢?&ldquo四大&rdquo的&ldquo大&rdquo就是大類。

    在佛學中地、水、火、風為四大,就是四大類。

    講宇宙的現象,整個的物質世界屬于&ldquo地大”人身上的骨肉等等固體的體質也屬于&ldquo地大&rdquo。

    &ldquo水大&rdquo指宇宙間的水蒸氣、海洋、河川、冰山,都是&ldquo水大”人身上的唾液、汗水、血液、荷爾蒙等也是&ldquo水大&rdquo。

    &ldquo火大&rdquo則指熱能。

    至于&ldquo風大&rdquo,物理世界就是大氣流;在人身則指呼吸而言。

    歸納起來就是四大,宇宙、人身不外乎這四大類,這是印度哲學觀念的四大。

    在中國則有類似的五行觀念:金、木、水、火、土。

    在印度,四大之外,還有一個五大,就是地、水、火、風、空。

    這裡的&ldquo空&rdquo,不是沒有了的&ldquo空&rdquo,是指物理的空間。

    不過,普通都說是四大。

     好了,現在讓我們看看,骨肉、血液、熱能、氧氣這些東西,到底哪一樣是我?如說肉是我,骨頭難道不是我?應該每一樣都是我,連一根汗毛都是我。

    如果說打頭頭痛,頭即是我,手腳被打一樣會痛,這又無處不是&ldquo我&rdquo。

    如果都是&ldquo我&rdquo,但事實上又都不是&ldquo我&rdquo。

    好比你去理發,你說剪我的頭發,不說&ldquo剪我&rdquo。

    還有,當身體生下來的時候,過了一天,已經老去一天了。

    幾年以後,全身的肌肉、細胞等,因新陳代謝,都已全部換過了,已完全不是兩年前的那個人了。

    &ldquo我&rdquo究竟在哪裡?究竟誰是&ldquo我&rdquo?&ldquo我&rdquo又是誰?所以這個肉身的我,佛學認為是&ldquo空&rdquo的。

    四大皆空,都靠不住,是無常的,永遠在變化。

    這仍然是消極的。

     夢幻空花非真無 怎麼轉到積極的呢?我們前面說過,生命的本身像大海一樣,我們現在生命活着的一切作用,不過是這個本性的功能所起的現象。

    就好比一個浪頭過去,又一個浪頭過去一樣。

    雖然這個浪頭是無常的、斷續的。

    但是,有一點要注意,能起這個浪頭的,是整個的海水。

    等到風平浪靜,海水還是海水,沒有變。

    這一切變化中間,有一個不變的。

    就如剛才的比方一樣,我們的思想,一個念頭、一個念頭過去了,是無常的,把握不住的。

    我想&ldquo是&rdquo,于是&ldquo是&rdquo過去了,可是我要再想,它還是能夠來的。

    那麼這個不變的東西究竟在哪裡呢?要找它,就是窮究那個生命的根本,和宇宙那個生命同體的,那個根本的東西。

    找到了那個東西,會發現自己生命的本身一片大光明。

    所謂&ldquo光明清淨&rdquo四個字,是形而上本體的境界。

     我們拉回來講,孔子的&ldquo克己複禮,天下歸仁。

    &rdquo也是講這樣一個東西。

    大光明法的原則大概如此,理論還多得很。

    至于說我們如何才能做到身心随時随地進入大光明境界裡去,那是另外一套方法。

    但方法離不開原則,如果我們真能進入這個境界中,對于生死之間,看得就如文天祥所講的&ldquo脫然若遺&rdquo。

    對于現有的這個生命,死去或活着,看起來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分别。

     因此,我們有時講佛學提到,許多人誤解了佛學的用詞。

    如在佛學上經常看到&ldquo夢幻空花&rdquo這句話,在文學上看來很美,世界上一切的感情、人事等等就是這四個字。

    從這四個字的文學表面看,以為什麼都沒有。

    但不是沒有,&ldquo夢幻空花&rdquo形容得非常好,不能說是沒有。

    這就是哲學了。

     當一個人在夢中,如果說&ldquo夢沒有&rdquo,這句話不見得能成立。

    當我們在夢中的時候,并沒有覺得夢是沒有。

    所以在夢中的時候,傷心的照樣會哭,好吃照樣在吃,挨打照樣會痛,這就不能說在夢中的為&ldquo沒有&rdquo,當他在夢中的時候是有的。

    一個人在作夢的時候,不管在作什麼夢,千萬不要叫醒他,否則就是大煞風景。

    即使他夢中覺得痛苦,而痛苦中也有值得回味之處,這也是他的生活,何必叫醒他?(一笑。

    ) 我們知道夢的現象,是在睡眠裡頭所發現的,感覺到的,醒來以後,自己一笑,說作了一個夢,是空的,那是閉着眼的迷糊事,張開眼睛,夢就沒有了。

    事實上,我們現在張開眼睛在作夢。

    試把眼睛一閉,前面的東西就沒有了。

    白天張開眼睛,心裡構成了活動,也在作夢,并沒有兩樣,現在閉上眼睛,馬上前面的東西看不見了,如夢一樣,過去了。

    昨天的事情,今天一想,也過去了,很快的過去了,那也是一個夢,很快的夢,和一張開眼就沒了,在心境上是完全一樣的。

    所以夢中不能說它沒有。

     再說&ldquo空花&rdquo,虛空中的花朵,怎麼看得見?人把眼睛一揉,可以看到眼前許多點點,那些點點本來沒有,是揉出來的。

    可是在視覺上是看到了。

    拿生理學、醫理學來講,因為視神經被摩擦,疲勞了,充血壓迫刺激以後,起了幻覺,雖然是幻,但卻實實在在看到了。

     剛才提到大光明法,就說了這麼些拉雜的理論,把這些理論溝通之後,大概可以領略如何修養大光明法的功夫了。

    還有其他很多的方法,如學催眠術,現在也變成科學了。

    實際上以我們中國佛學、道家的立場看來,那還是旁門左道。

    外國人說它是科學,大家就說是科學;如果我們中國人來講,講死了也沒有用。

    這真是怪得很,也是這一代文化的怪現象,我們應該注意的。

     催眠術本來是印度的瑜珈術所演變。

    凡是練催眠術的人,第一步訓練,是利用水晶球或人造水晶球、水銀球,眼神注視球上的亮光,思想意志集中在球面亮光上,什麼都不想,曆經幾個小時,紋風不動,非常的困難。

    這個訓練完成以後,使他忘掉了自己,忘了身體,也忘了感覺。

    他的精神意志和這點亮光,完全合一了。

    用這股精神力量,可以影響到物質。

     在中國過去早就有了,如夜裡黑暗中可以看見東西。

    以前一習一武的人都要練,夜晚在一個門窗緊閉的黑暗房間中,點一支香,蹬好馬步,注意香的那點火頭,眼睛定住不能眨。

    練久了,香頭的光慢慢會擴大,擴大到全室有光。

    最後不點香了,在黑暗中仍然看得見東西。

    拿現在的生理學,就很難解釋。

    當然也有的練壞了,我曾看到過一個人,練得黑眼珠子凹進去,眼白凸了出來,但他非常有信心,再練三個星期又恢複了。

    以前武功練劈劍,手裡執一柄劍,肩、肘兩關節不準彎,和寫毛筆字一樣,就是運動手腕部分的關節向下劈。

    也是點一支香,在暗室中把香頭劈成兩半而火不熄。

    然後握一把豆子在手中,往空中抛出一顆,用劍劈成兩半。

    到了這個程度,才可以學劍。

    再配上心、眼、手、法、步,要費很多功夫。

    然後練到眼睛不動,而對每一根竹竿的動一态都看得很清楚。

    第二步用水潑眼,眼睛動都不動,這就是功夫。

    為什麼講大光明法,講到這些東西?這些也是大光明法中練法的小術之一。

    文天祥遇到的這個異人傳他是哪一路,我們不知道,不過,可以斷言不是這些小術。

    他的确是得了大光明法的心傳,對生死看通了。

     我們所以說了這許多,就是前面&ldquo克己複禮,天下歸仁。

    &rdquo這個觀念引出來的。

    可是要做到&ldquo克己複禮,天下歸仁。

    &rdquo很不容易,所以顔回又問了: 頓悟與漸修 顔淵曰:請問其目。

    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顔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顔回說,這個道理很深,很難,總要拿一個章法,一個引子給我們入手,或者可以進入&ldquo克己複禮&rdquo的境界。

    因此孔子才告訴他&ldquo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rdquo四個消極的規範。

    就是從眼睛、耳朵、嘴巴、身體嚴格的管束自己。

    由外在規範,薰陶自己。

    剛才報告的催眠術、瑜珈術,也是走的這個路線,佛家的打坐入定也是這個道理。

    這是實際的修養功夫的一種方法。

     在理論上則很難說了,&ldquo非禮勿視&rdquo,哪一種是非禮的,不要去看呢?男人看見女人穿了一件衣服很好看,多看一眼,如果老古董的先生們,或者一闆一眼的理學家,認為這個不成,非禮勿視!這就很難講了。

    隻是看看這件衣服的新奇,并沒有别的意思,怎麼是非禮呢?一定說這一看是非禮,那一看是合禮的,那就很難講了,那天下事情沒有一樣可看的,首先電視不能看,有些短裙子裸背露胸上場的,選美的,都不可以看了。

    &ldquo非禮勿聽&rdquo,現在打開電視機、收音機播出來的那些歌曲,很多是&ldquo非禮的&rdquo,我們隻好用棉花把耳朵塞起來了。

    所以講理論實在很難講。

     但事實上我們要了解,根據《論語》,孔子的說法,并沒有後世那樣的解釋,這樣非禮,那樣非禮。

    這裡是方法,等于剛才講的練催眠術,訓練眼光的定,當然要非禮勿視,除了看一點亮光以外,什麼都不能動。

    顔回聽了這四個方法就說,這我就懂了。

    換句話說,&ldquo克己複禮&rdquo做到形而上最高的功夫是很難的,退而求其次,用這種方法困住自己,訓練自己不敢亂動,先端肅起來。

    顔回說,我雖然很笨,不大靈敏,悟性不高,但是借外力薰陶内心的方法是懂了。

    我隻好用這種方法,慢慢去達到那個&ldquo克己複禮&rdquo的境界。

     上面這一段是講&ldquo仁&rdquo學。

    孔子的道統中心是建立一個&ldquo仁&rdquo。

    在這一節書裡分成兩半。

    &ldquo克己複禮&rdquo是講真正的修養功夫,達到&ldquo仁&rdquo之體。

    &ldquo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rdquo&ldquo在明明德&rdquo等于孔子講&ldquo克己複禮&rdquo的道理;發出來的外用在&ldquo親民”最高的境界在&ldquo止于至善&rdquo,是原則。

    一下子&ldquo明德&rdquo明不了,所以要做功夫:&ldquo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rdquo後來得到什麼呢?得到的就是&ldquo明德&rdquo。

    所以《大學》裡的修養功夫,和這裡有相同之處。

    下面接着下來,就講仁的用了。

    如果我們拿曾子的《大學》來比方着講,等于上面這一節講&ldquo明德&rdquo,下面就要講&ldquo親民&rdquo、&ldquo至善&rdquo的境界了,也就是要講起用的道理。

     仲弓問仁。

    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邦無怨,在家無怨。

    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大家還記得孔子弟子冉雍,孔子認為他有帝王之器,在學生當中可以當大領袖的人物。

    他來問仁,孔子告訴他的仁,就是由内心修養的道,發揮到外面作人做事的用,尤其是在政治領導原則下的&ldquo待人&rdquo之用。

    他告訴仲弓說:&ldquo出門如見大賓&rdquo,這在仁的修養就很難了。

    出門到外面去,人與人之間的接觸,處仁的道理:對任何一個人要恭敬,有禮貌,不能看不起任何一個人。

    看到任何一個人,都像看到貴賓,很有禮貌,很誠懇的,尊重任何一個人。

    尤其作為一個領一導一人,更應該如此,這是領一導一人的學問。

    當一個小小幹部,馬馬虎虎還不要緊,當主管的則對任何一個人,即使對下面也應如此,非常尊重人家,這是很重要的修養。

     為什麼說這是作人處事的外用?在《大學》《中庸》裡,卻不是教我們&ldquo出門如見大賓&rdquo,而是教我們&ldquo慎其獨也&rdquo。

    一個人在房間裡,沒有一個對象,自己都要莊重。

    這就是内在的修養合乎&ldquo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rdquo的道理。

    而現在教冉雍的是外用,所以第一句話&ldquo出門如見大賓&rdquo着重于待人處世的态度修養。

     其次,是講做事的責任感。

    &ldquo使民如承大祭&rdquo。

    這個&ldquo民&rdquo就是群衆。

    現代而言,是指對于一般老百姓,對群衆社會的領導,為大家做事的時候,要負起責任,擔負這個責任的态度,要&ldquo如承大祭&rdquo一般。

    古代對于祭祀是很慎重的事情。

    好比現代一個宗教徒到了教堂,心情就完全不同。

    對上帝、對祖先,那種心情多麼莊重!多麼肅穆!去拜菩薩、拜祖宗上香的時候,自然心裡就誠敬。

    對于大衆的事情,以這種心情,這種精神來處理。

    這就是仁道。

     第三點則講到居心、行事的大原則。

    &ldquo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rdquo自己所不願意的事情,也替一人家想想。

    我們普通一般人,大概都是這樣:自己不願意的,都推給人家,這是普通人的心理,人之常情,沒有什麼大錯。

    不過假使我們要行&ldquo仁&rdquo道,擴充于為政之間,處人處事之際,那就不同了。

    你自己不願意的,就要想到别人也不願意。

    怎樣使得人、事至于平和,就要&ldquo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rdquo 下面兩句&ldquo在邦無怨,在家無怨。

    &rdquo就更難了,這兩句是結論。

    這個&ldquo怨&rdquo字包括兩點:一個是自己,一個是别人。

    這是人生哲學。

    我們每個人,自己心中都有好多的怨,即使對别人沒有怨,也會怨自己的命真不好,碰到這樣的時代,這樣的環境。

    這是對自己的怨。

    第二,人與人之間相處,同事之間相處,長官與部下之間相處,彼此之間無怨恨心,沒有什麼遺憾的事,這個非常難。

    在原則上要先做到&ldquo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rdquo我不願意做的,也應替部下設想,在他也是不願意做的。

    譬如一個任務一交一下去,要告訴他,這是很痛苦的,要抱犧牲精神的,你願意不願意?這是在行政之間。

    當然,領導部隊作戰時,那情形又不同,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做到了于己于人都無怨尤,就是真正的&ldquo仁行&rdquo。

    冉雍聽了以後說,我雖然沒有高度的智慧,但是我會朝這方面努力。

    說到這裡,我們看到這位《論語》的編輯實在了不起,所以我說它始終是一貫的。

    它第一段講内在的修養,形而上的&ldquo克己複禮&rdquo,教誨的對象,是得孔門道統真傳的顔淵。

    講到外用的對象,則是孔子認為帝王之才的冉雍。

    下面這段是談對于&ldquo仁&rdquo道的一般修養。

     司馬牛的問題 司馬牛問仁。

    子曰:仁者,其言也讱。

    曰:其言也讱,斯謂之仁矣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讱乎? 司馬牛問仁,孔子的答複又不同了。

    他說,有仁道的人,在講話的時候,不随便說話。

    這個&ldquo讱&rdquo就是後世所謂說話忍一點,慢慢來。

    由這一句話看來,司馬牛可能有放言高論的習慣,所以孔子教他不要随便說話。

    司馬牛就說,講話慢一點,不随便放言高論,這樣就叫作&ldquo仁&rdquo嗎?這個很容易嘛!孔子說,你不要看得容易,真做起來很難。

    這是孔子在教育方面,針對學生的個性、行為,某一個缺點,加以糾正。

    接着司馬牛就問君子。

    君子在中國古代文化中&mdash&mdash尤其是儒家的觀念裡,差不多是一個完整人格的代名詞。

     司馬牛問君子。

    子曰:君子不憂不懼。

    曰: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矣乎?子曰:内省不疚,夫何憂何懼? 他問孔子怎樣才夠得上做為一個君子。

    孔子道:&ldquo不憂不懼&rdquo。

    我們聽了這四個字,回想一下自己,長住在憂煩中,沒有一樣不擔心的,我們怕自己生活過不好、怕工作沒有了,大而言之,憂煩時代怎麼變?小而言之,自己的孩子怎麼樣?一切都在憂中,一切也都在怕中。

    透過了&ldquo不憂不懼&rdquo這四個字的反面,就了解了人生,始終在憂愁恐懼中度過,能修養到無憂無懼,那真是了不起的修養,也就是&ldquo克己複禮&rdquo的功夫之一。

    司馬牛一聽,覺得這個道理很簡單。

    他說,隻要沒有憂愁,也沒有恐懼,這就是君子?以現在社會來說,街上這樣的人太多了,到那些較低級的純吃茶地方去看看,那裡的人既不擔心又不害怕,沒有錢用就搶一點,那都是君子嗎?孔子知道他弄錯了,告訴他不憂不懼是不容易的,要随時反省自己,内心沒有欠缺的地方,沒有遺憾的地方,心裡非常安詳,等于俗話說的:&ldquo平生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鬼不驚。

    &rdquo内心光明磊落,沒有什麼可怕的,有如大光明的境界,那時一片清淨、祥和。

    孔子所講的不憂不懼是這個道理,并不是普通的不憂不懼。

     這裡有三段司馬牛的問題。

    下面是第三段: 四海之内皆兄弟 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

    子夏曰:商聞之矣:&ldquo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rdquo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 這裡的答話是子夏說的,不是孔子說的。

    但我們常常看到有人寫文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