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百八十八 雜傳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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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翻過牆回去了,于是徹底絕望。

    一連幾個晚上,張生都靠近窗戶睡覺,忽然有人叫醒了他。

    張生驚恐地坐了起來,原來是紅娘抱着被子帶着枕頭來了,安慰張生說:“來了!來了!還睡覺幹什麼?”把枕頭并排起來,把被子搭在一起,然後就走了。

    張生擦了擦眼睛,端正地坐着等了半天,疑心是在做夢,但是還是打扮得整整齊齊,恭恭敬敬地等待着。

    不長時間紅娘就扶着崔莺莺來了。

    來了後崔莺莺顯得妖美羞澀,和順美麗,力氣好像支持不了肢體,跟從前的端莊完全不一樣。

    那晚上是十八日,斜挂在天上的月亮非常皎潔,靜靜的月光照亮了半床。

    張生不禁飄飄然,簡直疑心是神仙下凡,不認為是從人間來的。

    過了一段時間,寺裡的鐘響了,天要亮了。

    紅娘催促快走,崔小姐嬌滴滴地哭泣,聲音委婉。

    紅娘又扶着走了。

    整個晚上莺莺沒說一句話。

    張生在天蒙蒙亮時就起床了,自己懷疑地說:“難道這是做夢嗎?”等到天亮了,看到化妝品的痕迹還留在臂上,香氣還留在衣服上,在床褥上的淚痕還微微發亮、晶瑩。

    這以後十幾天,關于莺莺的消息一點也沒有。

    張生就作《會真詩》三十韻,還沒作完,紅娘來了,于是交給了她,讓送給崔莺莺。

    從此莺莺又允許了,早上偷偷地出去,晚上偷偷地進來,一塊兒安寝在以前所說的“西廂”那地方,幾乎一個月。

    張生常問鄭姨的态度,莺莺就說:“我沒有辦法告訴她。

    ”張生便想去跟她當面談談,促成這件事。

    不久,張生将去長安,先把情況告訴崔莺莺。

    崔莺莺仿佛沒有為難的話,然而憂愁埋怨的表情令人動心。

    将要走的第二天晚上,莺莺沒有來。

    張生于是向西走了。

    過了幾個月,張生又來到蒲州,跟崔莺莺又聚會了幾個月。

    崔莺莺字寫得很好,還善于寫文章,張生再三向她索要,但始終沒見到她的字和文章。

    張生常常自己用文章挑逗,崔莺莺也不大看。

    大體上講崔莺莺超過衆人,技藝達到極高的程度,而表面上好像不懂;言談敏捷雄辯,卻很少應酬;對張生情意深厚,然而卻未用話表達出來;經常憂愁羨慕隐微深邃,卻常像無知無識的樣子;喜怒的表情,很少顯現于外表。

    有一天夜晚。

    獨自彈琴,心情憂愁,彈奏的曲子很傷感。

    張生偷偷地聽到了,請求她再彈奏一次,卻始終沒彈奏,因此張生更猜不透她的心事。

    不久張生考試的日子到了,又該到西邊去。

    臨走的晚上,張生不再訴說自己的心情,而在崔莺莺面前憂愁歎息。

    崔莺莺已暗暗知道将要分别了,因而态度恭敬,聲音柔和,慢慢地對張生說:“你起先是玩弄,最後是丢棄,你當然是妥當的,我不敢怨恨。

    一定要你玩弄了我,又由你最終娶我,那是你的恩惠。

    就連山盟海誓,也有到頭的時候,你又何必對這次的離去有這麼多感觸呢?然而你既然不高興,我也沒有什麼安慰你的。

    你常說我擅長彈琴,我從前害羞,辦不到。

    現在你将早走了,讓我彈琴,就滿足您的意願。

    ”于是她開始彈琴,彈的是《霓裳羽衣曲》序,還沒彈幾聲,發出的悲哀的聲音又怨又亂,不再知道彈的是什麼曲子,身邊的人聽了哭了起來,崔莺莺也突然停止了演奏,扔下了琴,淚流滿面;急步回到了母親處,再沒有來。

    第二天早上張生出發了。

    第二年,張生沒有考中,便留在長安,于是寫給崔莺莺一封信,要她把事情看開些。

    崔莺莺的回信,粗略地記載于此,信中說:“捧讀來信,知道你對我感情很深厚。

    男女之情的流露,使我悲喜交集。

    又送我一盒花勝,五寸口脂。

    你送我這些是想使頭發增彩,使嘴唇潤澤,雖然承受特殊的恩惠,但打扮了又給誰看呢?看到這些東西更增加了想念,這些東西更使悲傷歎息越來越多罷了。

    你既接受了到京城參加考試的任務,而進身的途徑,就應該在長安安下心來。

    隻遺憾怪僻淺陋的我,因為路遠而被丢棄在這裡。

    是我的命該如此,還能說什麼呢?從去年秋天以來,常常精神恍惚,像失掉了什麼。

    在喧鬧的場合,有時勉強說笑,而在清閑的夜晚自己獨處時,怎能不偷偷流淚。

    甚至在睡夢當中,也常感歎嗚咽。

    想到離别憂愁又纏綿,真覺得我們相處的時間太短,雖然很短可又很不平常。

    秘密相會沒有結束,好夢突然中斷了。

    雖然被子的一半還使人感到溫暖,但想念你更多更遠。

    好象昨天才分别,可是轉眼就過去一年了。

    長安是個行樂的地方,不知是什麼牽動了你的思緒,還想着我這個微不足道的人。

    可是我卻想念你沒有邊沒有沿,隻是我低下卑微的頭,無法向你答謝什麼。

    至于我們的山盟海誓,我從來沒有改變。

    我從前跟你以表親關系相接觸,有時一同宴飲相處。

    是婢女引誘我,于是就在私下與你誠心。

    青春男女的心不能自我控制,你有時借聽琴來挑逗我,我沒有象投梭那樣的拒絕。

    等到與你同居,情義很濃,感情很深,我愚蠢淺薄的心,認為終身有了依靠。

    哪裡想到見了您以後,卻不能成婚!以緻給我造成了的羞恥,不再有光明正大的做妻子的機會。

    這是死後也會遺憾的事情,我隻能心中歎息,還能說什麼呢?如果仁義的人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