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百八十六 雜傳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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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和皇宮煙塵滾滾,皇帝隻好帶着千軍萬馬向西南逃奔。

    車蓋和旌旗亂紛紛的晃動着,走一陣停一陣。

    出了京城的門向西走了一百多裡。

    禦林軍停住不走,皇上無可奈何,那絕世的美女隻好痛苦地死在了馬前。

    帶花的钿盒落到了地上也沒人去收拾,還有翠翹、金省、玉搔頭也落到地上,皇上用袖子捂着臉沒法搭救,回頭看到這種慘狀,不禁血淚交流。

    黃土飛揚秋風蕭瑟,大隊人馬走過曲折險峻的棧道登上了劍閣,峨眉山下行人稀少,旌旗也顯得沒有光彩,太陽光也很暗淡。

    四川的江水一片碧綠,四川的山巒一片青翠,這就像聖明的皇上朝朝暮暮想念貴妃的心情。

    在行宮中看到月亮也感到是令人傷心的顔色。

    在下雨的夜晚聽到屋檐上挂的鈴聲也像是悲痛的哭聲。

    天地轉換,皇上回京,又經過貴妃死去的地方,不免徘徊留戀不忍離去。

    馬嵬坡下的泥土裡,看不到美麗的容顔了,隻有貴妃死的地方還在那裡。

    君臣互相看着,不禁淚下沾衣。

    向東望到了長安城門,信馬由缰沒精打彩地進了京城。

    回來以後,宮中的水池、園林還像原來那樣,太液池裡的荷花和未央宮中的柳樹依然都在,看到荷花就想起貴妃的臉,看到柳葉就想起貴妃的眉,面對着這些情景怎能不使人傷心落淚?在春風吹柳,桃花李花盛開的夜晚,在秋雨綿綿,梧葉飄落的時候,就更加難過。

    西宮的南内宮裡長滿了秋草,落下的紅葉堆滿了庭院,也無心打掃。

    過去在梨園學藝的青年人現在都已有白頭發,内宮中的女官青春容顔也都變老了。

    每當黃昏時候,宮殿前螢火蟲飛舞,皇上愁悶不語,一盞孤燈,燈草快燒盡了還未睡着。

    報時的更鼓和漏鐘也仿佛慢了起來,長夜漫漫,微明的天河裡星星閃閃發光,天已快亮了仍然不能入睡。

    鴛鴦瓦冰涼,上面結了一層厚厚的霜,繡着翡翠鳥的被和誰一起蓋呢?長長的生離死别已經過了一年多,可是貴妃的魂魄卻沒有來過夢中。

    四川臨邛有位道士來到鴻都宮門前求見,說他能憑精誠招來貴妃的靈魂。

    因為被皇上的一往情深所感動,方士決心去尋找貴妃的在天之靈。

    他騰雲駕霧快如閃電,上天入地各處都找遍了。

    往上找遍了青天,往下尋遍了黃泉,不論是天上地下都沒見到貴妃的蹤影。

    忽然聽說海上有座仙山,這座山隐隐約約在虛無缥渺的天地之間。

    山上的樓台殿閣精巧别緻,五色祥雲冉冉升起,那裡面有很多豔麗動人的仙女。

    其中有一個人名叫太真,雪白的皮膚和鮮花一般的容貌,跟貴妃差不多。

    道士來到仙山後,在黃金的門樓西邊叩響了玉石的門,請開門的仙僮小玉向裡面的仙女雙成通報一下。

    聽說是唐天子派來了使者,貴妃在精美的帳子裡從夢中驚醒。

    她攬起衣裾推開枕頭,激動得腳步都有些慌亂不穩,在她面前串珠的簾子和鑲銀的屏風一層一層都打開了。

    隻見貴妃像雲彩似的發髻偏向一邊,剛剛睡醒,花冠沒有整理就走下堂來迎接客人。

    這時風吹動着她的衣袖高高飄起,仍然像當年跳《霓裳羽衣舞》那樣。

    蒼白的面容顯得十分憂傷,臉上的淚痕橫一道豎一道的,那柔弱嬌美的神态就像春天裡一枝帶雨的梨花。

    她含情凝視向皇上道歉說:“自從分别後,雙方的音容笑貌都看不見了。

    昭陽殿裡的恩愛已經斷絕,蓬萊宮中的日子卻沒有盡頭。

    回頭下看人間世界,看不到長安隻看到一片塵霧。

    隻能用原來的東西表示深深的情意,請把這钿盒金钗捎回去吧。

    金钗我留下了一股,盒子留下一半,黃金的钗分開了,盒上的鑲飾也分開了。

    隻要我們的心像金钿那樣堅固,無論在天上或在人間都會再相見的。

    ”道士臨去時,貴妃又一次誠懇莊重地托他向皇上轉達幾句話,那就是當年七夕在長生殿裡半夜時兩個人共同發出的誓願:“在天上願意做比翼雙飛的鳥兒,在地上願意成為兩棵根莖相連的大樹。

    ”天地雖長久,也有完結的時候,然而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悲傷怨恨,是永遠也不會有終結的啊! 無雙傳(薛調撰) 唐王仙客者,建中中朝臣劉震之甥也。

    初,仙客父亡,與母同歸外氏。

    震有女曰無雙,小仙客數歲,皆幼稚,戲弄相狎,震之妻常戲呼仙客為王郎子。

    如是者凡數歲,而震奉孀姊及撫仙客尤至。

    一旦,王氏姊疾,且重,召震約曰:“我一子,念之可知也,恨不見其婚室。

    無雙端麗聰慧,我深念之,異日無令歸他族,我以仙客為托。

    爾誠許我,瞑目無所恨也。

    ”震曰:“姊宜安靜自頤養,無以他事自撓。

    ”其姊竟不痊。

    仙客護喪,歸葬襄鄧。

    服阕,思念身世,孤孑如此,宜求婚娶,以廣後嗣。

    無雙長成矣,我舅氏豈以位尊官顯而廢舊約耶?于是飾裝抵京師。

    時震為尚書租庸使,門館赫奕,冠蓋填塞。

    仙客既觐,置于學舍,弟子為伍。

    舅甥之分,依然如故,但寂然不聞選取之議。

    又于窗隙間窺見無雙,姿質明豔,若神仙中人,仙客發狂,唯恐姻親之事不諧也。

    遂鬻囊橐,得錢數百萬,舅氏舅母左右給使。

    達于厮養,皆厚遺之。

    又因複設酒馔,中門之内,皆得入之矣。

    諸表同處,悉敬事之。

    遇舅母生日,市新奇以獻,雕镂犀玉,以為首飾。

    舅母大喜。

    又旬日,仙客遣老妪,以求親之事,聞于舅母。

    舅母曰:“是我所願也,即當議其事。

    ”又數夕,有青衣告仙客曰:“娘子适以親情事言于阿郎,阿郎雲:‘向前亦未許之。

    ”模樣雲雲,恐是參差也。

    ”仙客聞之,心氣俱喪,達旦不寐,恐舅氏之見棄也,然奉事不敢懈怠。

    一日,震趨朝,至日初出,忽然走馬入宅,汗流氣促。

    唯言“鎖卻大門,鎖卻大門。

    ”一家惶駭,不測其由。

    良久乃言:“泾原兵士反,姚令言領兵入含元殿,天子出苑北門,百官奔赴行在。

    我以妻女為念,略歸部署。

    ”疾召仙客:“與我勾當家事,我嫁與爾無雙。

    ”仙客聞命,驚喜拜謝。

    乃裝金銀羅錦二十馱,謂仙客曰:“汝易衣服,押領此物,出開遠門,覓一深隙店安下;我與汝舅母及無雙,出啟夏門,繞城續至。

    ”仙客依所教,至日落,城外店中待久不至。

    城門自午後扃鎖,南望目斷。

    遂乘骢,秉燭繞城,至啟夏門,門亦鎖。

    守門者不一,持白棓,或立或坐。

    仙客下馬徐問曰:“城中有何事如此?”又問“今日有何人出此?”門者曰:“朱太尉已作天子。

    午後有一人重戴,領婦人四五輩,欲出此門。

    街中人皆識,雲是租庸使劉尚書。

    門司不敢放出。

    近夜追騎至,一時驅向北去矣。

    ”仙客失聲恸哭,卻歸店。

    三更向盡,城門忽開,見火炬如晝,兵士皆持兵挺刃,傳呼斬斫使出城,搜城外朝官。

    仙客舍辎騎驚走,歸襄陽,村居三年。

    後知克複,京師重整,海内無事,乃入京,訪舅氏消息。

    至新昌南街,立馬彷徨之際,忽有一人馬前拜。

    熟視之,乃舊使蒼頭塞鴻也。

    鴻本王家生,其舅常使得力,遂留之。

    握手垂涕,仙客謂鴻曰:“阿舅舅母安否?”鴻雲:“并在興化宅。

    ”仙客喜極雲:“我便過街去。

    ”鴻曰:“某已得從良,客戶有一小宅子,販缯為業。

    今日已夜,郎君且就客戶一宿,來早同去未晚。

    ”遂引至所居,飲馔甚備。

    至昏黑,乃聞報曰:“尚書受僞命官,與夫人皆處極刑,無雙已入掖庭矣。

    ”仙客哀冤号絕,感動鄰裡。

    謂鴻曰:“四海至廣,舉目無親戚,未知托身之所。

    ”又問曰:“舊家人誰在?”鴻曰:“唯無雙所使婢采蘋者,今在金吾将軍王遂中宅。

    ”仙客曰:“無雙固無見期,得見采蘋,死亦足矣。

    ”由是乃刺谒,以從侄禮見遂中,具道本末,願納厚價,以贖采草。

    ”遂中深見相知,感其事而許之。

    仙客稅屋,與鴻蘋居。

    塞鴻每言郎君年漸長,合求官職,悒悒不樂,何以遣時?仙客感其言,以情懇告遂中。

    遂中薦見仙客于京兆尹李齊運,齊運以仙客前禦為富平縣尹,知長樂驿。

    累月,忽報有中使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