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百八十五 雜傳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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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韓翊的文才,兩人的心思都實現了,那快樂是可想而知的。

    第二年,禮部侍郎楊度在考試中選拔韓翊為上等,韓翊卻在家閑住了一年。

    柳氏對韓翊說:“榮譽和名聲可以光宗耀祖,這也是自古以來人們所追求的,你怎麼能因為我這個洗洗涮涮的賤人,而耽誤你美好的前程呢?再說用具财物也足夠等到您回來。

    ”韓翊于是到清池老家探望父母。

    過了一年多,柳氏開始缺少吃的,就賣掉化妝用品以自給。

    天寶末年,安祿山攻陷了長安與洛陽,男男女女奔走驚恐,柳氏因為長得漂亮,特别顯眼,害怕不能免禍,便剪去頭發毀壞容貌,寄居在法靈寺。

    當時侯希逸用平盧節度使的名義統轄淄青,一向仰慕韓翊的聲名,就請去做了秘書。

    等到肅宗皇帝憑着神明英武使國家恢複正常後,韓翊才派人暗地行動,尋找柳氏。

    他用絲綢做個袋子,裝着碎金,在袋上寫道:“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亦應攀折他人手。

    ”柳氏捧着金袋子嗚嗚咽咽地哭,身旁侍奉的人都傷心憐憫。

    柳氏針對韓翊的題詞答複說:“楊柳枝,芳菲節,所恨年年贈離别。

    一葉随風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不久,有一個在唐朝為官的叫沙吒利的少數民族将領,剛剛立了功,私下裡知道了柳氏姿色非凡,就把她搶到了家裡,并把寵愛全部加到了她一人身上。

    等到侯希逸被授官左仆射入朝見皇帝時,韓翊得以随行。

    到了京城,他已經找不到柳氏的住處,感歎想念不止。

    有一天,偶然在龍首岡看見一個仆役用雜色牛駕着一輛帶帷幕的車,車後還跟着兩個女仆。

    韓翊便與車并行,忽然車中有人問:“莫不是韓員外嗎?我是柳氏啊。

    ”就讓女仆偷偷告訴韓翊,自己已被沙吒利占有,礙于同車的人,不便交談,請求韓翊明天早晨一定要在道政裡門等着。

    韓翊如期前往,柳氏用薄薄的綢子系着玉盒,玉盒中裝着香膏,從車中交給韓翊,說:“該永别了,願你留下它做個紀念。

    ”于是掉轉車頭,揮着手告别,她的衣袖輕輕地飄動着,随散發出香味的車辚辚而去。

    韓翊目送香車遠車,直到看不見時,心中茫然一片,仿佛一切都在飛揚的塵土中消失了。

    韓翊實在承受不了這種深深的離情。

    當時,正趕上淄青的各位将領要在酒樓上聚會取樂,派人請韓翊,韓翊勉強答應了,然而神色頹喪,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哽咽。

    有個虞侯叫許俊,憑着才能、力氣非常自信,他摸着劍說道:“這裡面一定有原因,我願意為您出一次力。

    ”韓翊迫不得已,就把情況全告訴了他。

    許俊說:“請您寫幾個字,我會立刻把她帶來。

    ”許俊于是穿上軍服,佩戴上雙弓,讓一個騎兵跟着,直接來到沙吒利的住宅。

    許俊等沙吒利走出門并離家一裡多路時,就披着衣服,拉着馬缰繩沖進大門,又闖進裡面的小門,急匆匆地邊走邊喊道:“将軍得了急病,讓我來請夫人!”仆人侍女都驚得連連後退,沒有敢擡頭看的。

    于是許俊登上堂屋,拿出韓翊的信交給柳氏看,然後挾着柳氏跨上了鞍馬。

    馬在飛揚的塵土中奔跑,連馬脖子上的帶子都跑斷了,不一會兒就到了韓翊處。

    許俊整理衣襟,走上前去,說:“我幸而未辱使命。

    ”四座驚歎不已。

    柳氏與韓翊手拉手哭泣不止,大家因此停止了飲宴。

    當時沙吒利受到皇帝特殊的寵幸,許俊、韓翊害怕會有災禍,就去進見侯希逸。

    希逸非常吃驚,說:“我平生敢幹的事,你許俊也敢幹呵!”随即向皇帝上奏說:“檢校尚書金部員外郎兼禦史韓翊長久以來擔任僚屬之職,屢次建立功勞。

    前不久參加鄉賦,他的愛妾柳氏被兇寇所隔絕,暫住在尼姑庵中。

    現在由于國家文明昌盛,又注意安撫百姓,使遠近的人都被感化了;但将軍沙吒利兇暴恣肆,違犯法紀,僅依微小的功績,劫掠有節操的婦女,破壞了祥和的社會秩序。

    臣的部将兼禦史中丞許俊,家族本在幽州、薊州一帶,有膽略且勇敢果決,奪回了柳氏,還給了韓翊。

    許俊内心裡充滿了正義,此次雖然出于義憤,但事先不向上級請示,實在是我平時缺乏嚴明教育所緻。

    ”不久,皇帝下了诏書:柳氏應該還給韓翊,賜給沙吒利二百萬錢,柳氏于是重又回到韓翊手裡。

    韓翊後來屢次升遷,最後升到中書舍人(主管宮廷文書的官)。

    然而,柳氏志在防範外人的非禮,卻未能做到,許俊能夠見義勇為卻不夠通達事理。

    如果柳氏憑容貌能夠被選入皇宮,她一定會像漢元帝的妃子馮婕妤那樣臨危不懼為皇帝擋住撲來的熊,也會像漢成帝時的班婕妤那樣,為了皇帝的聲名而拒絕和皇帝同車出遊。

    如果許俊能以德才兼備而被皇帝重用,他一定會像春秋時的曹沫那樣,當齊桓公和魯莊公在柯地會談時用匕首劫持侵略魯國的齊桓公,逼他交還被占的魯國土地,也會像戰國時的蘭相如那樣在渑池會上建立特殊的功勳。

    事業必須靠行動才能展示,功勳靠事業才能建立,可惜世上懷才不遇的人卻很多,有勇無謀的人也成不了大業。

    這些事情并不能歸咎于世事的變化無常,而是形勢走到那一步,必然要産生那樣的結果。